思玄与他寒暄几句,末了又道:“我这朋友本是来赎人的,经不得瑛珺你应允,管事的怕是不肯放人。我们今日来,总共两件事,一件办不成,总该要办成另一件,毕竟瑛珺你啊,比当今圣上还要难见。”宵随意没想到思玄还会想着他的事,让他吃惊了不少。“好办好办。”瑛珺慢悠悠起身,至搁着笔墨纸砚的一隅,写了“应允”两字,递给宵随意,“拿去给管事,他一看便知。”宵随意便这么轻而易举地办成了自己的事。管事的带着宵随意去见要赎之人,思玄则坐在厅堂里,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只愿在厅堂里等着,不愿与宵随意同去。春雨楼白日里不营业,这八楼厅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戏班子的人在搭台。思玄百无聊赖,问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戏。有人答:“是《肖柳传》中的一段。”思玄笑笑,“哪一段?”那人道:“是著名的太后宴,主人公肖柳一战成名的那段。”思玄撑着额,“哦,是吗。”他看到有人正在张贴戏画,上头画着不少角色。居于正中间的人,一身黑衣,浓眉大眼,一张脸四四方方,颇有正义感,便好奇问,“那是何人?”“想来公子您平日里不常看戏,这啊,便是肖柳了。”思玄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他可不长这样。”“怎么,公子您见过他本人?”思玄不正面回答,又指着另一人问:“这戴着面具的,不会是思玄吧?”那人画在一个稍稍靠后的角落,只露出半截身子,前头压着不少人,看起来是个很不起眼的角色。“哦,他啊,”介绍的人对这角色俨然没什么兴趣,诚然,思玄在白城的风评可不怎么样,“太后党的走狗,在这段里就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思玄倒是纳了闷了,这肖柳在寿宴当夜不也选择站了太后党的队吗,怎么自己就是走狗,他就是英雄了?世人果然爱以偏概全。过了不多时,他瞧见宵随意回来了,身边没跟着管事,也没带着其他人。思玄迎上去,“你要赎的人呢?”宵随意道:“全数安顿好了,让你久等了,这就走吧。”思玄的精神看上去比方才好了些,大约是戏班子的笑话让他增加了不少活力。思玄与宵随意步入升降台,里面没有别人。前者稍显懒散地环抱着手臂,其中一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事。他忽然道:“你说你以前是我徒弟,你还说你叫宵随意是吗?”宵随意愣了愣,他断然没想到思玄会突兀地问起这样的问题,对方不是向来讨厌他这么说吗?“确实如此,莫不是思玄大人想起了什么?”思玄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也没想起,就是问问罢了。”“你鲜少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心平气和,倒叫我有些惊惶了。”宵随意木讷地说着。思玄哈哈站起来,“怎么,我在你心里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吗?”那笑容让宵随意的耳根莫名热起来,幸好他的黑发遮住了耳。思玄收住笑,又道:“今日我那般恶言对书婉婉,你不会怪我吧?话说回来,她长得还不错,你当真不喜欢她?你与她成了亲,再好生在朝中经营,还是颇有前途的。你寻思着让我离开,莫不是还想同我一起走?”宵随意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思玄问的这些个问题,说的这些话,不像他平日里会讲的。不过思玄向来阴晴不定,细究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道:“若兰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兄长了,谁想不出三日,她便被正大光明地赎了身,再也不用徘徊于晦涩阴暗的皇宫梦魇。她与兄长相拥,喜极而泣。三人的泪水沾湿了各自的衣襟,在宫门前呜呜哇哇,令路过之人频频侧目。守门的侍卫觉得实在有伤大雅,怒喝着将人驱赶走了。若雷与若电是两兄弟的名字,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打算立即出城。“肖都尉要我问你,交待你的事,你完成了吗?”若兰道:“我还在想,你们哪来的钱,看来是肖都尉帮的忙,他可真是个大好人。他交待的事,我早已办妥,绝不会让他白帮了忙,白花了银两。”“那便好。”若雷点点头,“肖都尉确实是个大好人。我与若电去参加春雨楼的喝酒比赛,想赢点好彩头,却赔了个本,将在白城的营生都搭进去了。是肖都尉向层主求了情,才放得我们自由,不然现在我们还不能和你团聚呢。”若兰没想到这其中有这样的曲折,不由对宵随意又是夸赞一番。马车颠簸出了城,一路不停歇,若兰疑惑道:“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走得好急。”若雷道:“我们三兄妹,如今替肖都尉办事,他给了我们一大笔钱,需要去北边买一套宅邸,我们重拾老本行,做运镖的生意。他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期限,必须将这事办好。”若兰忖了忖道:“我们替肖都尉做事,总好过自己谋生。只是,肖都尉为何让我们独自去,且还这么着急,莫不是有其他原因?”若雷道:“管他什么原因,主子的心思,做下属的哪能摸的清。肖都尉说了,我们只管做,莫问前程,只要事情办得漂亮,不会少我们的好日子。”“大哥说得是,是我多想了。”三人驾着马车行至一处树林,若雷下了车,对另外二人道:“若电、若兰,肖都尉另外安排了件重要的差事给我,你们继续前行,不要停。一月之后,我会来北边,同你们汇合。”若兰有些忧心,这才方见面,又要分离了,“大哥,肖都尉单独交待你的事,定然不是小事,你可要处处当心。”若雷拍着胸脯,“我们江湖上混的,过的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怕什么。再说,以前我们自顾不暇,现在有肖都尉在后头撑腰,更不用担忧,只管放手去做。”三人各自致了别离之词,又相互鼓舞了一阵,才挥手道了别。思玄独自回了慈仪宫,宵随意说,他答应了费净,不可与自己同行,否则盟约便不作数。思玄觉得稀奇,“你竟能与他定立盟约,看来我得对他好一些,稳住他的结盟之心。”宵随意觉得今日的思玄分外通情达理,往日里,他与他,常常半句话都合不到一处去。他没深究其中细因,只觉得大约是在瑛珺那儿治疗失忆症的不适还未消除,才弱化了思玄某些一点就着的情绪。思玄回了朝霞殿,唤着阿意阿意,左右不见纸人。想起来,自己昨日走的时候,那厮整被挂在树枝上,一场大雨过后,应是已经被碾成泥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