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从青松的枝杈间落下,覆在司马衍的发丝间,冷意却浸入了心脾。
他看着他的殿下亲昵地为另一个人挽起长发,他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对方的发丝,就如同化成水的雪穿过他头发那般,一寸一寸,入骨凉寒。
君子池边,映着漫天雪景,那件竹纹青衣衬得谢停云愈发出尘,却叫司马衍痛得黑瞳几欲渗血。
她从不肯叫他穿青色的衣裳,原来是觉得他不配吗。
[听说那位探花与殿下初遇时,一袭青衫,恍若谪仙人。]碧玺的话犹在耳边。
府中上下皆道殿下不喜青绿冷清,所以王府四季从不裁制青衫,却不想只是因她不允罢了。
[殿下放他回了翰林院,却一日砍尽了南池竹,不许旁人再嚼口舌。]
她不想将那株竹子栽在王府后院,也不想府中诸人沾染其分毫,于是偌大一个燕王府便不见青衫。
好一个不见青衫,好一个用情至深,可为何要赠他白玉簪。
看着谢停云发间相似的白玉簪,司马衍齿尖发颤,握紧的掌心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指甲刺进皮肉里,淋漓鲜血。
司马衍终于明白那人的温和为何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疏离,明白幼时相别、少年结发,竟只是他一厢情愿。
蕴竹于院,原来不过是为人替身;白玉为贺,原来他所以为的偏爱,不过是别人施舍的残羹冷炙罢了。
他像失了魂魄一般,任由鲜红刺目的血从被咬破的唇间滑落,滴在零落的雪地上,仿佛是斑驳的红梅。
原来,那高高在上的神女真的只是短暂垂怜了他一下。
四面八方的窒息感朝司马衍涌来,它们捂住了他的口鼻,却剖开了他的五脏六腑。
须臾间,痛的生恨。
直到君子池边空了许久,直到凝在睫毛上的霜雪化作水珠滴落,那游魂终于跌跌撞撞出了南山。
与此同时,罗府。
承恩侯正拿红木制的镊子夹着小虫去逗弄鸟笼里的八哥,只可惜这鸟前些日子被野猫扑了一回,吓掉了好些羽毛,现下实在萎靡得很。
相比起罗老大人的优哉游哉,一旁坐着的罗胥就显得有些焦急上火了:“燕王如今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父亲您不着急吗?”
罗柏迟却反问道:“着急有用吗?”
罗胥一时语塞。
“既然没用,我何必心急呢。”罗柏迟气定神闲地逗着鸟,头也不抬道。
“要不是燕王从中作梗,父亲早已官拜丞相,怎么会困于区区一个承恩侯的爵位上。”罗胥吐出一口郁气,怅然到:“要是小妹没有被顾玙那个畜生所害,我罗家若有太后撑腰,怎能叫燕王如此猖狂。”
闻言,罗柏迟转头看向罗胥,似笑非笑道:“你真以为阿苒是顾玙杀的吗?”
“父亲的意思是小妹死得蹊跷?!”罗胥瞳孔骤然一缩。
终于,罗柏迟放下手中的木镊,老神在在的说道:“胥儿可还记得永和侯府?”
“父亲说的是那个满门被抄的永和侯府,凌家?”
罗胥自然是记得的,当初永和侯府因牵扯进了二皇子顾玙的谋逆案,最终在摄政王入京后,落得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儿子记得永和侯的庶长子姓凌名晖,曾为亲军都尉府副统领,与二皇子顾玙谋逆作乱,以至永和侯府满门被诛。”罗胥说完顿了顿,迟疑道:“可这和小妹的死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