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工惶恐地请他躺下,他肩头的箭镞被**没几日,前日还因失血过多昏迷,今早才醒,一听见李左车的消息竟这样激动,医工不由焦心他这样用力使得伤口重新裂开。
“广武君还在戏下,阿兄何必着急呢?”他抬首看去,目中颇为惊喜……是殷嫱。进中军大帐原本是需要通传解剑的,可殷嫱并不算汉军兵卒,韩信对她自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先还因为殷嫱还不懂军规,让一个代兵跟着她混进中军大帐,意欲刺杀韩信,被反应过来殷嫱持剑击退。
此后中军大帐戒备愈发森严,但是禁令对殷嫱还是形同虚设,殷嫱也就很少来了。
“伯姬来了。”医工舒了一口气,殷嫱笑了笑,她揖手为礼:“有劳足下了。”
医工道:“不比伯姬辛劳两日。”
辛劳两日?
“伯盈,如今是什么时候?”韩信诧异地看了殷嫱一眼,踌躇了片刻问了一句。
“庚寅日平旦,”殷嫱叹了口气,给韩信递去了一张三足凭几,“阿兄不顾伤势,坚持指挥兵卒,大捷,阿兄失血过多,加之战前三日不眠不休,疲累到了极点,昏睡了两日。”
箭镞并不伤人性命,韩信更多是疲累。医工讲明了情况,殷嫱不放心,她对医工、工匠素来持有相当的尊敬,也非常明白她的判断绝对比不上医工的正确。
但她仍旧不放心,一直守在韩信榻前不肯离开。关心则乱……那段时候,整个人都草木皆兵,好像都……魔怔了似的。
真是傻透了。
韩信注视着她,殷嫱整个人看起来都疲惫极了,她肤白,更显得眼底青黑。他昏睡的时候,意识朦朦胧胧,觉得有人好像一直陪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安静得像是巫山的皎月。
从前似乎隔着在云端,高不可攀,如今却好像肯近人了一样,静静地挥洒下清晖。
医工悄无声息地拿起医箱退走了。
帐内只剩下了两个人了。
殷嫱就着蔺席在榻边坐下,悠悠道:“阿兄求贤若渴也不急于一时吧,广武君还没到,阿兄也该梳洗沐浴之后再见人家。”
她含笑看着韩信,他的形容实在……发丝散乱,才长起来的髭须未经修剪,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极了。
“伯盈——”韩信毫不在乎她的调笑,只是看着她,“你今日好像格外不同。”
第27章廿六
廿六
会说笑,会打趣,再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暄,商人式的假笑。他忽然攥住了殷嫱的手,是有温度的,不是想象之中那样冰凉。
殷嫱没有抽出来,她默许了这种行为。她笑意盈盈问:“哪里不同”
情感上产生这样微妙的变化,使人轻易就察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韩信迟疑道:“黑瘦了——”
殷嫱面无表情地打掉了他的手。于是他补了一句:“憔悴了。劳你费心照料。”他自然而然地环过殷嫱的腰肢,殷嫱嘴唇微挽,她跽坐直起了身子,缓缓从他掌中抽离。
“伯盈?”韩信望着她,手还僵在原处,神情颇不自然。
殷嫱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打水替大将军盥洗,大将军抱人之前也不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
血腥味混杂着汗味,数日没有沐浴,当然不是什么好味道。
不过殷嫱身上的味道也绝不那么好闻,这样的情况下互诉情衷,怎么说,总觉得多了点什么味道似的。
韩信的伤好得很快,月余的功夫,在军队修整的时候,他带殷嫱游猎。
这是九月,秋高气爽,天上成群结队的大雁南飞,一只领头的在最前,雁群于是化成了之字形,在头雁的带领下一齐降落下来,落在大泽里,修整。
殷嫱也不知道韩信哪根筋不对,不猎虎熊也不猎雉,非要猎雁。雁的肉又干又柴,根本不好吃。这就罢了,他还非要捉活的。活雁哪里那么好捉的
一个个鬼精鬼精的。
韩信在大泽三面都布上了网罗——据说这叫网开一面,给禽鸟留出一线生机。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几只雁扑上了网罗,殷嫱上去取雁的时候问韩信:“阿兄捉活雁,难道还准备猎完放生么?”说是游猎,连弓箭都没带,倒更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似的。如今汉军忙着攻城,连日日趁着时候来给华昱献殷勤的孔藂都忙得不见了人影,选这时候出来,殷嫱总觉着有点不务正业。
韩信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活雁放生,什么地方还需要活雁放生?
她思索之间,没有在意到手下的大雁在剧烈地挣扎着,等她发现过来的时候,雁狠狠地啄了她的手一下儿,“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