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夫人,也就是刘表的老婆,刚过了而立之年,正风华正茂,风韵犹存。这女人的心眼儿活泛,在大多数时候,她甚至看得比蔡瑁要清楚。蔡瑁呢,对小妹也非常尊敬。就在蔡瑁胡思乱想的时候,厚厚的门帘挑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蒯越,而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蔡瑁对这个人也不陌生,来人正是蒯良。蔡瑁不由得一惊,忍不住啊的一声呼唤。蒯良朝他点了点头,却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请他身后之人先行。这时,蒯越也让出了主位,表情看上去格外的恭敬。那人也不客气,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蔡瑁对面。蔡瑁只觉眼前的光线,随之一暗。那个人,身高过丈,膀大腰圆,魁梧的如同一头雄狮。赤发黄面,生的面容奇丑。黑夜冷不丁的看他一眼,胆子小的人,说不定会被吓个半死。环眼阔口,鼻梁高耸,宛如鹰钩般。蔡瑁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却觉得对面这莽汉眼熟的很。只是一时间,又想不出对方的名字。手指着那莽汉,蔡瑁张口结舌,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莽汉颇有喧宾夺主之气,坐定之后,抄起酒坛子,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异度先生,这酒甚不爽快,娘们儿喝得玩意儿,比不得我带来的那几坛子西域烈酒啊。”蒯越呵呵一笑,“三爷的酒,自然是好酒!”莽汉也笑了起来,然后扭头对蔡瑁说:“我就是沙摩柯,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想必你也清楚,我也懒得介绍。你如果想拿住我向刘表请功,现在回襄阳搬兵吧。说不定刘表会重新信任你,你蔡家一门在刘表治下,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嘿嘿,某家从不挡人富贵。”蔡瑁这会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经小妹蔡婉儿提醒,在来之前,蔡瑁就已经猜到,蒯越的目的,恐怕是要请他一同投奔关中。在这种时候,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说关中对世族也有打压,以科举取消了世族的荐举权。但在另一方面,对世族并非一味的打压,甚至在科考上,和其他人也都是一视同仁。正应了当年董俷的求贤令:但有一技之长,皆可为我所用。世族虽然没有了发展壮大的荐举权,可是若论底蕴,远非在三学中求学的寒门士子可比拟。也就是说,关中并没有断绝了世族的生存希望。蔡瑁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在没有确定关中对江南世族的态度之前,他轻易不会做出决定。原本只是想套一下口风,可没想到……“汧侯……”蔡瑁结结巴巴的念出了沙摩柯的官名,却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沙摩柯……那是什么人物?关中董家一手遮天,而沙摩柯就是董俷的结拜兄弟。长沙梅园结义,可说天下闻名。蔡瑁懵了!沙摩柯露出不快之色,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方,散发披肩,沉声道:“你这家伙,端的不痛快!”“啊,啊……不知汧侯有何指教?”合着刚才蔡瑁光顾着发懵了,竟然没有听清楚沙摩柯说的话语。蒯越连忙道:“三爷,莫要着急。德珪吃惊,也是正常。说实话,您随家兄秘密来这里时,我也不比德珪强多少。这事情事关重大,且容德珪三思。”而蒯良也说:“三爷,德珪是个知轻重,明事理的人,而且与我兄弟从小相知,绝非小人可比。”蔡瑁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沙摩柯沉声道:“我二哥也说,蔡德珪明大义,知轻重。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今日前来,目的就是为了襄阳。所以想请蔡将军帮个小忙,助我得了襄阳,不知蔡将军意下如何?”真直接!真爽快……蔡瑁心中苦笑。这沙摩柯和他以往见过的人不一样,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还真让蔡瑁有点不太适应。沉吟一下,蔡瑁说:“汧侯,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和异度如今……襄阳城里,我们根本说不上话。刘表把我架空,现在除了我麾下的八百府兵之外,再无人听命。刘表在襄阳,驻扎八千强勇。另有一个叫文丑的家伙,领三千精兵,驻守城内。这些人,我根本无法调动……汧侯,不是我不识时务,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恕我无法从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蔡瑁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他非常害怕,害怕万一不能让沙摩柯满意,沙摩柯会立刻出手,把他杀了。虽然没有领教过沙摩柯的本领,但虎狼之将,梅园三丑的名字,可不是平白得来。蔡瑁的武艺也不差,但是和沙摩柯相比起来,沙摩柯杀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蔡瑁还真的活不成。可本能的,他觉得还是该实话实话。沙摩柯笑了起来,“蔡将军这话,倒不是推托之言。你如今的处境,我很明白,所以才来和你见面。其实,你能帮得了我……我希望在我需要蔡将军的时候,蔡将军能够封锁州牧府衙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当中,府衙中不得有半纸消息传出,不知道蔡将军愿意帮忙否?”蔡瑁一怔,“什么时候?”“嘿嘿,这个嘛……到时候将军自然能知道。”蔡瑁犹豫不决,深吸一口气之后,轻声道:“汧侯,这事情太大了,请恕我一时无法答应。如果汧侯信得过我,容我考虑两天。当然,汧侯若是这时候杀我,蔡瑁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沙摩柯一笑,“我若不信德珪,何必与你相见?且回去考虑,三日之内,我需要一个结果。还有,我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除我之外,尚有八百山蛮军。如果蔡将军想要通风报信,谋取富贵,去就是了,我也不说什么。二哥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沙摩柯相信,蔡将军是明白人,能权衡出轻重。”“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蔡瑁额头上冷汗淋漓,连连点头。四人围坐火塘边上,又吃了一会儿的酒,蔡瑁起身告辞。“我随德珪一同回去。”蒯越起身,“三爷只管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叔进带话,我与德珪,就先告辞了。”叔进,是蒯越的次子,名蒯扬,年二十。蔡瑁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回襄阳的路上,蔡瑁和蒯越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是从蒯越的表情上来看,蔡瑁可以肯定,蒯家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承诺,彻底投靠了关中。怪不得,这家伙会如此的轻松。回到襄阳后,蔡瑁和蒯越在途中分手。他急匆匆的来到州牧府衙,从角门进去,来到后宅。由于天冷的原因,刘表这两日又有些不舒服了。以往出现这样的情况,蔡夫人都会在一旁照料。可现在,刘表已经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索性疏远了蔡夫人,连带着刘琮,也都有了提防。这一场病,刘表只让他从老家带回荆州的老妈子照顾,蔡夫人和刘琮想要见他,都变得非常困难了。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蔡婉却坐在后宅花园凉亭中,看着那雨打残败秋萍,心中好生寂寥。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在蒙蒙雨丝中,婀娜背影,带着几分憔悴。蛾眉轻蹙,粉靥写满哀愁,低锤螓首,令人感到心痛。蔡瑁看到时,也忍不住轻轻一声叹息。蔡瑁马上五十岁了!而蔡婉比她小了整整二十。他二人是同父异母,但是兄妹之间的亲密,胜似亲生。眼看着小妹这般不快活,蔡瑁对刘表的恨意,不自觉有增加了几分。走上凉亭,他站在蔡婉身后,一言不发。“哥哥,回来了?”蔡婉已经觉察到了蔡瑁的到来,转过身,低声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