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烨被他郑重其事的神情所震慑,连忙颔首应道:“你放心。”顿了顿,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忧心忡忡地看向霍止,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没敢问他家晏警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潼心思细致,知道自己和莫云烨不方便照看宋景宁,于是跑过来问霍止,能不能把他的小助理叫过来,再三保证那姑娘不会乱说话,他能这般上心,归根结底是为着莫云烨,霍止朝莫云烨一瞥,后者正兀自出神,不知是在想什么,霍止暗叹一声奈何明月照沟渠,面上还不忘和林潼道谢。
小助理来得挺快,是个挺年轻活泼的姑娘,乍见这么多帅哥扎堆,一进门就激动得绊了个趔趄。这厢终于安顿好,霍止和廉润颐各自就要回家去,临走前对晋灵微千叮万嘱,只管安心养伤,旁的一概不用他操心。宋景宁已经能下床了,此刻也围在晋灵微床边,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晋灵微实在受不了,连连摆手让他们快走,宋景宁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将霍止和廉润颐送出去。
默默无言地送到电梯间,宋景宁还没有走的意思,廉润颐看她穿得单薄,一叠声地催她回去,宋景宁红着眼圈儿,可怜巴巴地抬眉看他,声音细若蚊吟:“师兄,你、你……你帮我问问蒋处好么?我怕容遥也……”廉润颐和霍止面面相觑,皆是无奈叹息,廉润颐安抚她道:“好,我得空就去打听。容遥心思活泛,遇事绝不会坐以待毙,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养好伤才最要紧。”
有他这句话,宋景宁便放心许多,恰巧林潼的小助理追出来为她添衣,霍止作势便让她将宋景宁领了回去。两人走进电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廉润颐神情凝重:“你说蒋处会把容遥调派到哪里?”容遥孤身在外,又行踪不定,说不担心是假的。霍止心中隐隐有猜测,却没有直接告诉廉润颐。
医院楼下布有悍狼暗哨,霍止和晋灵微在停车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休养生息,约定明日再见。
石榴县地处两山衔接处,至今未曾修路,距织淮又远又偏,出城容易进城难,发展极其落后,民智开化不足,是织淮附近所有市管县中最名不见经传的一个。
石榴县最近很不太平。
因为……冯家闹鬼!
冯老太太一把年纪,疯起来还能不要命似的哭天抢地:“我苦命的儿啊——”
失踪的冯家老三是县里的跛脚医生,某天夜里出诊,发了一笔横财,传得人尽皆知。冯老太太捧着半根金条,乐得合不拢嘴,却不忘偷偷问冯老三:“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金条呢?”冯老三目光一滞,像是回忆起什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晚上回到家,他媳妇儿也缠上来打探,冯老三理都不理,蒙头便睡,后半夜窗户不知怎地开了,他媳妇儿被风吹醒,欲往丈夫怀里躲,怎料身侧空空,哪还有冯老三的影儿?
她吓得睡不着,在院子里枯坐半宿,待到天蒙蒙亮时,背着药箱的冯老三一瘸一拐地推门进来,自家媳妇儿披头散发地拱上来,搂住他嚎啕大哭:“你去哪儿了?!你吓死我了!”
冯老三这次的报酬是一整根金条,他存了私心,没拿回家孝敬冯老太太,反而交给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小心翼翼地掂了掂份量,有些担忧:“你到底在给什么贵人看病?这金条,我实在是怕无福消受……”冯老三眼眶泛青,神情麻木得瞧不出半分发财的喜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莫怕,你只当是给咱家丫头攒嫁妆,压箱底里好好地留着就是了。”
临近正午,冯老三准备出去打壶酒喝,他心事重重,没走两步便撞了人,赶紧头也不抬地道歉,却被那人反手扯住臂膀,开门见山地说:“冯老三,你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十多天前,打南边来了个算命的瞎子,穿一身鸦青长袍,戴一副汉奸眼镜,为人沉默寡言,因是外乡人,走哪儿都惹眼。
冯老三对他有些印象,颇为烦躁地说:“什么江湖骗子,老子没工夫听你胡扯,松手!”谁知这算命的手劲儿不小,冯老三挣了半天也没挣开,气得破口大骂。这算命的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十三岁那年你爬山过河,不慎摔断了右腿;二十五岁那年你媳妇儿生孩子难产,头胎没活过半岁。你命中带劫,轮回十二载,如今你正好三十有七——这血光之灾,你信还是不信?”
冯老三本就惴惴不安,又听这外乡人对他平生事迹信手拈来,更是心惊肉跳,一时之间也忘了挣动,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嗫嚅道:“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谷。”那算命的见他信了三分,于是探手入怀,捻出一张被黄纸叠的三角符来,故作高深地交到他手里:“回家用红布包了,时时刻刻贴身携带,或可躲过此劫。此符万不可拆,切记切记。”冯老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时,那算命的早已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冯老三感激涕零的声音,“谷先生,您开个价,这符……这符我买了!”
那算命的闻言险些破功,生怕多装一秒都露馅儿,连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此符只渡有缘人,你且安心收着吧!”
冯老三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得道高人,殊不知这算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家牵肠挂肚的容遥同志。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晏闪亮登场
容遥已在织淮一带潜藏多日,好不容易摸出些可靠的线索来,偏偏蒋东林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当初接到的命令只是秘密探查,有任何情况都必须经由蒋东林同意才能行动,然则冯老三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有条不紊的计划。更让容遥头疼的是,冯老太太现在一口咬定容遥是冯老三的贵人——既然能算出冯老三有血光之灾,肯定也会知道他的下落——不仅发动左邻右舍满大街地寻觅他的踪迹,还在他被架进冯家的刹那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容遥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瞎子,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扶,便听冯老太太哭道:“谷先生——救救我儿子——”
这事说来蹊跷得很,也难怪这群人觉得冯家闹鬼。原是那冯老三接连几日昼伏夜出,甚至不顾他媳妇儿反对直接将人送回娘家去,无论他媳妇儿怎么问都三缄其口。从昨天开始冯老三就没了人影儿,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冯老三媳妇儿慌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报警,而是去冯家祠堂上香,这才惊动了冯老太太。
容遥面无表情地听完,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诚然,他远非什么得道高人,那天用来诓冯老三的话,不过是他在石榴县走街串巷时或留意或打探出来的消息罢了。这鬼地方天然排外,扮作算命瞎子实属无奈为之,冯老太太见他皱起眉来,愈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过去死死揪住容遥宽大的袖摆:“谷先生……谷先生,我儿子的命,可全都握在你手里了呀!”容遥似乎吓了一跳,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无辜的神态,冯家的人连忙将老太太扯开,又七嘴八舌地同容遥道歉,却不知容遥和他们语言不通——当地人会说普通话的不多,更别提老一辈——冯老太太方才说的那番话,容遥一个字也没听懂,全靠她生动的面部表情和丰富的肢体动作才略猜出一二。
他确实知道冯老三在哪儿。
冯老三还活着——容遥很笃定这一点。
他低眉抚平衣袖,并没有说话,冯家人也渐渐安静下来。良久后,容遥眼睑一抬,担忧地望向远方与天际相连的苍茫山脉。
一天一夜没回家,冯老三终于极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和正在喝药的男人一样,都被扣在这儿了。
大病初愈过后,男人的面容依旧苍白,虽然退了烧,却瞧不出任何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可惜冯老三医术不精,瞧不出其中关窍。满满一大碗的中药汤,又苦又涩,男人仰起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站在冯老三身后的ne从男人手里接过碗来,冷冰冰的一双鹰眸仍然盯着他,直至他慢吞吞地咽了好几次,才轻嗤一声,揪住冯老三的后衣领,将人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