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们母子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家是出了名的穷,不会有人想着来吃他们家的绝户。想到两个小女儿,祝氏只能忍痛舍弃大女儿。大丫头冲母亲笑了笑,直接奔到井边,头朝下栽了下去。祝氏的哭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快就有人告了官,广陵县令派了两个衙役来查看。果然不出母女二人所料,那两个衙役虽然看出了问题,但已经有一个大丫头畏罪自尽了,再加上他们都知道何三郎的为人,对祝氏也有些同情,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大丫头杀父之后畏罪自尽了。当时祝氏的心里就很挣扎,如今确认自己女儿死后还要在地府受苦受难,她顿时就崩溃了。江停云看得不忍,对祝氏道:“我这里有《灵宝度人经》一卷,或可为令嫒超度一番。至少也能让她回来一趟,你们母女二人话别。”祝氏闻言,就如溺水时捉住了一根稻草,急忙跪下对江停云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我……我……我给你立长生牌,早晚三炷香……我……”她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情,心里还有些羞愧。因为她自己很清楚,以她们家如今的境况,根本没能力报答人家什么。江停云急忙侧身避开了她的大礼,抬手虚扶,连声道:“祝大嫂,你快起来吧。你对我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了?”但祝氏一个劲儿的磕头,江停云又碍于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不好与她一个寡妇有肢体接触,只能干着急。忽然,他灵机一动,急忙道:“祝大嫂,时辰不早了,小生该为令嫒念经超度,你先起来吧。”祝氏怕耽误了超度女儿,赶紧起身,把江停云请到了灵堂里。灵堂里并不甚杂乱,只是方才被何三郎化作的恶鬼袭击时,祝氏抱在怀里的排位跌在了地上。她急忙捡了起来,仔细擦拭了一番,这才放回了供桌上。“这位公子,您请。”江停云点了点头,盘腿坐在铺团上,将常见搁在膝头,便摒弃杂念,开始默念经文。一股又一股看不见的清光自他口中飞出,直入幽冥地府。=====因着大丫头与何三郎是同一日死的,家里的祭奠烧埋都是在同一日。何三郎本就凶恶,再加上此时父权主义至上,祝氏包括何家亲朋烧的元宝纸钱、童男童女、宝马香车,通通都被何三郎夺走了。而大丫头因为无钱打点,又有弑父的罪名,被黑白无常带入地府之后,就一直在受严刑拷打。好不容易挨到了头七该回魂的日子,又因为无钱疏通鬼差,掌刑的鬼差不愿意放她。此时的大丫头,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原本支撑她的那一点信念,也因头七不能回魂与母亲再聚彻底崩塌,让她痛哭失声。但阴间的鬼差见多了各色鬼物,任她哭得如何凄惨,也没有半点同情之心。就在她绝望之时,忽有一团巨大的青光直接闯入她受刑之所。那些捆绑她手脚的刑具接触到青光之后,就像是冰雪遇到了沸水一般,立刻消融于无形。几个鬼差大惊失色,其中一个问道:“是何人在念超度经文?”另有一个一边狼狈躲闪青光,一边道:“只看着经文之力能直入地府,便知道念经的不是一般人。走眼了,走眼了,没想到这穷丫头还有这等福缘。”而大丫头的魂魄,已经被那青光裹挟着,一路飞出了鬼门关。两个鬼差叫苦连连,“这丫头的魂魄,是黑山大王那里订下的,叫咱们先磋磨一番给她个教训。如今她家里却请了高人来,如之奈何?”另一个鬼差也跌足哀叹:“还能如何?如实禀报吧。”作者有话说:江停云:世界虽然不科学,但人情世故永远存在。原本给何三郎的结局,是连续三世,无论男女都会被父母卖到某些地方。但后来又改了,觉得买卖人口这种事情,还是永远杜绝的好。所以,直接让他魂飞魄散了。改完之后我自己看了,行文好像不太爽,请宝宝们见谅。养鬼与陆判两个鬼差不敢怠慢,急忙报到了陆判处。“哦,有人念经超度了?那人念的是哪家的经文?”陆判张了满脸大胡子,倒把他那狰狞的相貌遮盖了大半。单看面容,这是个心思粗狂的汉子。但他的眼珠子过于灵活,未免露出几分奸狡,让人觉得不舒服。其中一个鬼差道:“正是道家经文,乃是《灵宝度人经》。”“道家经文呀。”他们做鬼差的,管的就是死后魂魄,不知听过多少超度经文。不同经文散发出的灵光都有区别,他们见多识广,对此了如指掌。“道家经文呀。”陆判摸着唇边的髭须,脸上似笑非笑,心头若有所思。两个鬼差低头颔首,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怒了脾气暴躁的陆判,被他送给黑山大王。片刻之后,陆判以为不明地笑了笑,挥手道:“你们回去吧,这件事不是你们能管的。”“是,属下告退。”两鬼差如蒙大赦,慌而不乱地退出了陆判的厅堂,才长长松了口气。其中一个低声道:“若非万不得已,我实在是不愿意到这里来。”另一个道:“我等都是他手下差役,受他辖制差遣,如之奈何?”二鬼差相顾叹息,却连陆判的名号都不敢提,唯恐被他感应到了。打发走了两个鬼差之后,陆判起身走到多宝阁前,将第三排第二个阁子里的麒麟兽首镇纸转动了半圈。只听得“咔咔”声响,陆判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红光与黑气的传送阵。他又在兽首上拍了一下,兽首归位,他也被传送阵送到了该去的地方。又过了两个时辰,陆判再次出现在办公的厅堂,髭须掩盖着的脸颊红彤彤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进来。”随着他一声喊,两个容貌清秀的女鬼自门外而来,服侍他洗漱休憩。陆判躺在榻上,舒服得直喘气。正当他要闭目养神的时候,却突然感应到,自己在陵阳县遗留的一尊神像被人搬动了。他微微蹙眉,心生恼怒。但施法借那神像之眼看遍前因后果之后,陆判不禁被逗乐,“原来是个傻子!”他摇头失笑,兴致陡起,“也罢,闲来无事,正好逗逗这傻子。”话音落下,陆判心念一动,身形便飘离地府,径往陵阳而去。一个叫朱尔旦的傻书生,就此迎来了一段奇遇,也改变了他原本的人生。=====再说何家这边,大丫头脱出牢狱的瞬间,江停云便若有所感,手掐引魂诀,瞬间就将阴路迷茫的大丫头引到了祝氏面前。而祝氏只觉一阵阴风刮过,她定睛一看,眼泪登时就下来了。“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娘!”大丫头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多苦难之后,突然看见自己的母亲,心底所有的委屈、惶恐、不安都涌了出来,哽咽着喊了一声,猛然往母亲怀里扑去。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如今依然是鬼身,严格来说这是一团阴气包裹着不散的意志而已。母女二人错身而过,同时醒悟了这个现实,都绝望的看着对方,相顾而泣。江停云闻声看去,便见一小小少女跌坐在地,她发髻散乱,脸上有一道鞭痕,身上的衣裳更是被一道道鞭痕弄成了乞丐装,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那是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寿衣。他不禁叹了一声,狠心提醒道:“两位,今晚虽是还魂之夜,但等到鸡叫三声,鬼魂便要回归地府,你们有什么话还是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