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站在恶鬼面前,就像是个幼儿站在大人面前,似乎对方只需要抬抬脚、动动手,就能将他打倒撕碎。那恶鬼似乎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发出了一阵透着兴奋的尖啸声,挥起如簸箕般的两只黑漆漆的鬼手,像拍蚊子一样拍向江停云的脑袋。耳边呼呼风响,那双鬼手转瞬即至。院子里的祝氏大喊了一声,“小心!”声音未落,只能见“滋滋”声响,紧接着就是大鬼吃痛的嚎叫。凝神看去,就见那大鬼正抱着左脚,在地上弹跳不已。却是千钧一发之际,江停云矮身避开了鬼掌,手中长剑顺势在小船般的鬼脚上划了一下。他这一剑可是带着内力的,实际上就是灵力,只是他自己一直习惯说是内力而已。灵力乃是世间至清至净之气,正好克制鬼物的阴暗污秽。利剑划破脚面之后,灵力顺着伤口钻了进去,不断地腐蚀着鬼身,消耗着恶鬼的阴气。然后江停云也趁机一个后空翻,跳到了院子里。“公子,你没事吧?”祝氏急忙上前扶住他。“我没事,祝大嫂你呢?”“我也没事,方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祝氏满脸感激。江停云问道:“祝大嫂,你是得罪了哪路鬼神,怎么会有恶鬼来害你?”祝大嫂带着惧怕和怨恨看向那大鬼,咬牙道:“那不是别人,是我死鬼丈夫,他来找我索命了。”事到如今,祝大嫂也豁出去了,“我女儿十岁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自己弄死一个大男人?是我们两个一起动的手,我们绑住了他的手脚,拖着他在门框上撞破了他的头。”似乎是听见了祝氏的话,那恶鬼顾不上用阴气给自己疗伤,嚎叫着扑了上来。一向懦弱隐忍的祝氏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竟然向着那恶鬼冲了过去,“你这个畜生,二丫头都告诉我了,是你害死了我们的儿子!”“诶,祝大嫂!”江停云心头一惊,急忙出手,一把提着祝氏,足尖一点就跃上了墙头,把祝氏放在了墙上。“坐好了别动,我要放大招了。”说完,他从腰间接下剑囊,对准恶鬼打开。只见一道锐利的青光从剑囊中冲出,直刺恶鬼面门。伴随着恶鬼的惨叫声,由阴气构成的鬼体上,有道道青光透体而出,不多时就将那恶鬼分解成了无数块儿,尽数烧融而去。“呼——”江停云松了口气。先前他只是想趁机试试自己的身手,如今知道了,他虽然武功不错,但没有神兵利器辅助,单靠物理加灵力攻击虽然也不怕恶鬼,但想要消灭却是难上加难。如果不是害怕把大丫头的魂魄也给物理度化了,他早就放任心神怀疑鬼神的存在,把那恶鬼给物理度化了。“他死了吗?”祝氏问。“死了,彻底玩完了。”江停云收起了剑囊,走到墙根把先前丢在这里的剑鞘捡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祝氏又哭又笑,“他终于死干净了,终于死个净了。但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儿,却再也活不过来了。”江停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岔开话题,“祝大嫂,你女儿的魂魄可曾归来?”提起女儿,祝氏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悲伤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等她,她却没有回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焦急道:“公子,你是高人,我有一件事要请教你。”“夫人不必如此,你有什么事,问就是了,小生必定知无不言。”祝氏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我听人说,阳间若是杀戮父母,死后要在阴间受刑,是也不是?”江停云一呆,哑然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类民间传说既然流传甚广,到了这种鬼神横行的世界,就八成确有其事。更别说,江停云还从蓝皮书上看过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秘,自然知道,每个世界地府的法律,都是根据人间法律逐渐变迁的。而这个时代所处的时代,子女杀父,可没有“防卫过当”这一说。他若是说话欺骗祝氏,倒也不怕城府不够,在神态上露了马脚。但他却看出来了,祝氏心里已经十分肯定这件事,问他不过是再确认一遍而已。若要他直言相告,想到大丫头,他也说不出口。见他面露难色,沉吟不语,祝氏苦笑了几声,仿佛泄尽量全身的力气,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该让她也动手的,我该自己找机会动手的。”杀死何三郎这个畜生,她永远都不后悔,她只后悔连累了自己的女儿。江停云追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丫头真的是自杀的吗?”“是,这孩子是自杀的,她都是为了我呀!”想到当日的场景,祝氏痛苦地捂住了脸,“她是为了不牵连我还有两个妹妹,自己跳进井里的。”却原来,那天何三郎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里,张嘴就说给大丫头找了个好去处,日后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穿之不尽。祝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再三追问之下,何三郎不以为意地说,他已经和王妈妈商量好了价钱,要把大丫头卖给她。他要把女儿卖了这件事,已经在祝氏心中悬了好长时间了,她曾无数次在心里模拟,如果真的发生时,她要如何反抗才能保住女儿。等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就像是第二只鞋子落地了一样,祝氏竟一下子泄气了。一时之间,除了跪地哭求,她竟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把这件事视为定局,那是她无法改变的定局。就在这时,何三郎忽然倒地,却是大丫头拿着棒槌,从后脑勺击晕了他。祝氏一愣,惊问道:“儿呀,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要杀了他!”大丫头斩钉截铁地说,“娘,我一定要杀了他!若不然,今天他要卖我,明天后天就会连两个妹妹一起卖了。我一定要杀了他!”说完,就从腰上解下腰带,缠在了何三郎的脖子上,准备把何三郎勒死。“不可呀,那可是你爹!”祝氏急忙拦住了她,不想让女儿做傻事。“我爹?”大丫头老夫听见了什么笑话,指着何三郎笑出了眼泪,“他这样的人也配当爹?娘,你还不知道吧,你之所以会早产,弟弟之所以会落地即殇,全是拜他所赐。”见祝氏满脸难以置信,大丫头就把二丫头偷看到的事说了,“娘,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我爹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你应该能猜得到吧?”祝氏沉默了片刻,看向何三郎的眼神凶光闪烁,她冷静地说:“不能这样,会被别人发现的。”她也把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来,大丫头,我们先绑住他的手脚,弄成磕在柱子上的假象。”母女二人都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慌里慌张的,竟让何三郎半途醒了。虽然她们提前绑住了何三郎的手脚,避免了功亏一篑,但何三郎剧烈的挣扎,还是让手腕和脚腕充满了勒痕。杀死何三郎之后,母女二人呆呆地坐了许久,大丫头突然说:“娘,你去报官,就说人是我杀的。”等人来敛尸体时候,肯定会看见何三郎手腕和脚踝上的伤口,说是误伤,瞒不住的。除非……有一个人愿意偿命。这个时代,官府的破案效率是极低的,如果有人愿意自首,官府一般不会再深究。毕竟,这世上几千年也才出了一个包青天,一个狄仁杰,一个海瑞。祝氏自然不愿意女儿年纪轻轻去顶罪,但大丫头却劝她,“娘,你还有两个妹妹要照顾。如果你去认罪了,咱们家那些亲戚族人,一定会把我们三个姊妹都卖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