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上人是谁他们不清楚,但“童生”是什么大家都知道。而且,十三岁的童生呀,那可真是前途无量!众人纷纷询问他是怎么发现问题的,其实就是想多和这少年才子说两句话,好沾沾文气。江停云的态度非常平易近人,半点儿没有少年得志的傲气,“赵大娘告诉我,这座宅子已经荒废了近十年,但方才远远望去,那具骷髅的颜色未免太白,根本不像是多年前遗留的。小生因此心生疑窦,走近一看,果然是装神弄鬼的把戏。”众人听了,纷纷赞他胆大心细。赵大娘也趁机说:“你们考试要用这宅子落脚,大娘我这回不收钱。等你们走了,我再租给旁人。”江帆两人欣喜的对视了一眼,都拿眼去看江停云,见江停云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向赵大娘道谢。如此一来,赵大娘还了人情,江帆和江太阿省了一笔开销,江停云破除了封建迷信,皆大欢喜。等两人安顿好之后,江停云也找信得过的书斋,采购完了要用的笔墨,挥别了二人,往芙蓉县直属的扬州府而去。他走得十分潇洒,却不知道当天晚上,江帆和江太阿就遇见了十分刺激的事。=====当日两人趁着天光坐在亭子里看书,眼见天色昏沉,再看就要伤眼的时候,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收起了书册,猜拳决定晚上这顿谁做。三局两胜,江太阿再次喜提大厨名额,唉声叹气地进了院子里的小厨房,准备淘米熬粥,顺便用今天买的鲜鱼熬个汤,再配上从家里带来的咸菜,俩大老爷们的一顿晚膳,也就凑合了。这边淘了米下了锅,添了适量的水,盖好了锅盖之后,江太阿就去灶头生火。就在他低头生火这片刻的功夫,再一抬头,却发现锅盖被掀翻在地,里面的白米被尽数捞空。最可气的是,养在水盆的鱼也掉在了地上,正“噗通、噗通”乱蹦跶呢。江太阿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兴奋了起来:这是真来鬼了?有江停云这个好兄弟,又有赵秀才这个老师,江太阿对于鬼神,那是半点不怵。他压着兴奋叹了一声,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在和小生开玩笑,还请现身一见。”“哈哈哈哈哈哈……”疯狂又凄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罩在灯笼里的火苗随着笑声乱晃,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一般。屋外狂风骤起,拍打在门窗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几只寒鸦忽鸣,在暗夜中格外凄凉诡异。江太阿却面不改色,用欣赏的目光看了半晌,才来了一句,“造出这么宏达的场景,得费不少法力吧?”话音方落,笑声戛然而止。“你不怕吗?”这是一个故作嘶哑的女子声音。江太阿奇道:“你就是刮刮风,又笑了几声,我有什么好怕的?”对方似乎是受到了侮辱,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意,“你不是想见我吗?我这就来见你了。”下一刻,一股阴气从四面八方聚集成一团,一个非常不体面的人影显露了出来。但见那人身高九尺,头发蓬乱,面目肿胀,獠牙伸出三寸,指甲黑而曲卷,身上穿得也是一套姜黄色绣彩线的寿衣。显而易见,这就是个鬼,还挺像个恶鬼。作者有话说:江停云:破除了封建迷信,今天依然是科学的一天呢。江太阿女鬼:是吗?小谢和秋蓉面对一个单看外表就很吓人的鬼,一般人是什么反应?惊恐,尖叫,甚至到处乱窜。此时若是地上突然出现个缝,怕是也想钻进去。但作为赵秀才的学生,江停云的好兄弟,江太阿明显不是一般人,他的反应自然也超出一般人的范畴。只见他仔仔细细地将那大鬼打量了一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果然像先生说的一样,鬼就是比正常人丑了不少。”那鬼身形一滞,脸上得意的神情瞬间就僵住了。但见她身形一晃,竟化做了一位彩衣翩然的妙龄少女。少女掩唇一笑,媚态横生,声音清脆如黄莺玉燕,“公子情再仔细看看,奴家丑吗?”江太阿果真仔细看了看,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丑,姑娘当真是仙姿玉色,堪称一代佳人。只是……”他看着一粒米都不剩的铁锅,苦笑道:“只是做出的事,不像个佳人样。”那女鬼似笑非笑,“哦,怎么就不似个佳人样了?”江太阿正色道:“但凡佳人,必如君子。无论性情是温婉多情,还是爽利舒朗,必善解人意,不会故意将人推入窘境。”“哦?”那女鬼眼睛一亮,“你竟将佳人比作君子,不怕天下须眉讨伐你吗?”江太阿笑道:“能因这一句话讨伐我的,必是狭隘小人,小生虽不才,也不屑与之相交。真正的有识之士、豪阔之人,对此言虽不赞同,也必然一笑而过,岂会与小生计较?”女鬼目光晶亮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先生是个雅人,这些灶下的粗鄙琐事,怎能劳烦先生?若先生不弃,奴家愿为先生掌炊。”“哎哟,那可就太谢谢你了!”江太阿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姑娘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做出的饭菜勉强能入口而已。若是姑娘能做一顿好饭菜,小生感激不尽。”有这好事,谁能拒绝?反正江太阿是不能。女鬼睨了他一眼,玩笑道:“你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砒-霜?”江太阿随口道:“姑娘若真要害我,直接下饭菜里就是,何必直言相告?”女鬼眼中多了几分温情,柔声道:“妾身姓阮,字小谢。”这个年代,女子若是有了字,那十有八-九已经嫁人了。江太阿忙行礼请罪,“原来是阮夫人,小生失礼了。”小谢冷笑了一声,“怎么,得知奴家已非待字闺中,公子便要疏远了吗?”江太阿正色道:“非是疏远,只是为夫人名声着想。毕竟,这世道总是对女子更为苛刻。”他们的老师赵秀才就是个不同俗流的,对妻子非常尊重。他身边又有江停云这个,潜意识里觉得男女该平等的存在,自然对女子多几分尊重,也更着意维护三分。就像他说的,世道总是对女子更加苛刻,对男子就十分宽容。他便是见色起意,与小谢厮混一番,事后他最多也就是落一个少年风流的名声,只要日后改过,还能再多个浪子回头的美名。但对身为女子的小谢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小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挥袖将收走的米放回锅里,“你看,我是个鬼物,活人的礼教早就管不到我了。”这句话,暗示的意味已经足够明显。但江太阿却不为所动,正色道:“夫人是鬼,小生却是人。既然是做人,那就总要有点底线。”至此,小谢彻底服气,乖乖杀鱼做菜,又到园中采了青葵做配,用一条鱼做了两个菜。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江太阿不禁竖起了大拇指,“阮夫人这手艺,真是绝了!”小谢温婉一笑,恰如莲花含羞,饶是江太阿一向大大咧咧,也不禁恍神了片刻。“咳!”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一边把米粥装进汤盆里,一边询问小谢,“夫人可要一起用膳?”小谢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奴家如今已是鬼身,这人间烟火,却是消受不得了。”“啊,原来如此!”江太阿点了点头,一副长见识了的模样。小谢本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骤然碰上江太阿这个粗枝大叶的,见他触及了自己的痛处却毫无所觉,小谢本应是气恼委屈的。但也不知为何,见他一副“这话题再正常不过”的模样,小谢竟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不知道而已。如今自己告诉他了,他就知道了,顺便长了一样见识,倒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