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异道,“你家老宅?”
古若蓝点了点头,说,不是在北京的这处,而是在广府,那是他们古家自明代就传下来的老宅子,但是她跟古老一直都没住在那里,名义上是由她一个远方姑婆持着,平常也都是她在看护。
广府?那不是天南地北么,古家这隐藏的还挺深的啊,我听着她们爷孙俩一口令人羡慕的京腔,还以为是老北京人呢。
我跟古若蓝略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事不宜迟,现在又有人盯着,更不好拖延,谁知道时间一久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呢?!于是商议之下,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广府,一探究竟。
一夜激动,我是辗转难眠,中途起来喝了两次水,总觉得这一夜过得尤为漫长,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给大牙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出一趟远门,这里的事儿就拜托他们去准备了。这货睡得还迷迷糊糊的,哼嗯了几句,就不耐烦的挂了。
我到了机场,在VIP房喝着咖啡,吃了些早点,前几年往返天朝跟美帝积累的里程积分,足够好几张VIP卡的了。等了一会儿,才见古若蓝戴着一双红框大墨镜,一身简洁的穿着,显得分外新潮,脱掉墨镜之后,我才看到她眼袋都出来了,看来也是一夜未眠。
飞机一如既往的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午后才算是起飞了,三个来小时的航程,到了广府日头已经偏软,我们在机场打了个的士,就往古若蓝说的地址开去。
我虽然是岭南人,但是对于省会城市的认知却很有限,向来觉得广府是一个很现代化的都市,没想到我们到的地方,居然全是一片黄墙面的古老建筑,古若蓝说这是西关,很多建筑都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也有一些明清的老宅子,藏在错落的村院里面。
我们在宽广的西关大道下了车,这里经过改造之后,已经变成古玩城跟风俗园,沿着这些巷口,都是各式店铺,翡翠挂件、古旧陶瓷、名人字画、白玉牙雕,水晶饰品、寿山石雕、鼻烟壶、铜器佛像,还有几个店铺专卖藏传文物、民族织绣服饰等。古色古香的有,新瓷新陶也有,真假难辨。这场面,这架势,这丰富程度,一点都不比潘家园差。
不过,这种人为的“古朴”,透着一股子新鲜的味道,到处都有,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跟着古若蓝拐进了一处带着小牌坊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道路越来越窄,路边也渐渐变成了青石板,两边的高墙给人一种逼仄感,阳光从头顶斜斜的掠过,像是披了一层金黄的薄纱。
我越走越觉得阴凉,岁月的痕迹渐渐显现了出来,沉淀了这么多年的阴气弥漫,我开始感觉身上有些发冷,真没想到广府还藏有这么一处宝地啊。
古若蓝呵呵一笑,说:“东山少爷,西关小姐,没听说过?”
我看了她一眼,说,“小瞧人了不是?好歹我也是岭南人,虽说是海边小山村长大的,东山的少爷,西关的小姐意思是说,这两者登对,非贵即富,苦逼的穷吊丝们就别瞎琢磨了。话说旧时候的广府,东山一带,是权门显宦的聚居地,多的是纨绔子弟,西关一带则是商业繁华区,多是富家小姐,东山骑楼与西关大屋,代表着权力与财富,现代与传统,各分东西,相辅相成。我说得没错吧?”
古若蓝神色一变,小脸顿时一绷,语气有些变化,说道:“小样儿,还装呢!刚刚一路上都说不熟么,最讨厌你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啦。”
“……”我心里暗暗后悔不该逞能,赶紧低声下气的解释,“您误会了啦,我这都是书上看来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都是想通的么,一样涨见识。”
古若蓝嘁了一声,转而又嘻嘻一笑,扭头走在前面,边走边给我介绍道,这里在明清时候,是属于老广府的老城西门外,所以叫做西关,由于地靠着珠江,在明末时候,兴建起了十八甫,开设有十三行,逐渐形成老广府商贸集散地,到了清代中后期,又先后兴建了宝源街、逢宝街、多华街等居民住宅区,慢慢的形成后世闻名的西关大屋。
不过,到了今天早已不复往日盛况,如今大都已经破败杂乱,我跟着古若蓝转来转去,正在怀疑她是否不认识路的时候,就来到了一间外墙挂满藤蔓的老屋。
看起来,这一间大屋保存得还较好,大门敞开,一眼望进去,能见到里面的土泥砖、水磨地和粗粗笨笨未经雕琢的原木家具,单纯拙朴。
古若蓝冲我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得意,嘴里喊着“姑婆”,抬腿走了进去。我左瞧右看的跟着进去,要不说人家古家就是有底蕴,这处老宅几乎都是大条青石框架,历经岁月,依然能够看出当年的宏大跟精细。
古若蓝的“姑婆”是一个独目老妪,穿着一身深蓝泛黑的旧式衣服,我们进到院中的时候,她正坐在靠墙的一把矮竹椅上晒着太阳,听到古若蓝的喊声,抬起眼睛来,用她那只浑浊的独眼看了看我们。
这老妪也不知道多少岁了,一张脸上全是皱巴,两颊下陷,颧骨奇高,嘴唇嘟在一块,看着像菊花,眼神中透着一股阴狠毒辣,我被她瞪了一眼,心里竟然有些吃紧,这老女人看来不简单啊!
古若蓝倒是很热情,走过去蹲下来,握着“姑婆”的手,不过看起来老妪似乎有些痴呆,好说歹说了半天才算是认出了她这个“晚辈”来,拍着古若蓝的手,干瘪的嘴巴蠕动着,说道:“来了?你爷爷还好吧?”
我心里大奇,都快一个月了,敢情这老妪还不知道“古老过世”的消息?
古若蓝神情黯淡,扶着颤巍巍的姑婆往里间走去,我见她并没有叫我,估计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便没有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