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他吧。他不智,面对李连城的那句三哥,自己欣喜若狂神魂颠倒;他不义,缠绵数日,而遗弃李凌云於阵中生死不知。
李登宵可以不智,却不能不义。他愿意抛弃到手的一切,用调兵遣将的虎符换李凌云的平安离去。
「你可知,你再往前,便是死路?」李连城不知何时跟在後面,离李登宵只有一步之遥,隐在黑暗里,却不再前进。
「我知道,演武场上杀气如此之大。我怎麽不知道。」李登宵并没有回头,平静回答道。
李连城听了,轻轻拍拍手。
演武场上城楼中,埋伏的弓箭手同时现身,密密麻麻,围成一圈,三千弓弩居高临下,直指向李登宵‐‐箭发之时,便是神仙,也无法脱身。
李连城说:「我已经下了命令,你再走三步,便是万箭齐发,连我也撤回不了这命令,那时,你必死无疑。」李登宵说:「我知道。」
李连城叹著气,张开双手,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苦呢?回来吧,李登宵,我发誓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都会好好待你,我们‐‐会比谁都要快乐。」李登宵说:「我知道。」
他这样说著,却赤著脚,又往前走了一步,石板很凉,凉得刺骨。
李登宵说:「我知道我这样是白白送命,既救不了二哥,也陪不了你。可是‐‐我只能这样做,我可以允许自己拿著虎符,丧身箭雨之下,却无法允许自己放下二哥,和你一生厮守。」李登宵说:「李连城,我确实……爱你。」
他说著,走完最後一步。
李登宵站在那片被阳光照she著的光晕之下,张开双手,迎风而立。风很大,把他身上那件宽大的外袍高高吹起,长长的发丝在身後张狂地飞舞,李登宵让阳光肆意地she在脸上。
头顶,黑压压的一片箭雨,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京城。
城楼之下。
李凌云拔剑而立,立於数万士卒之间,三天的围困,箭尽粮绝,疲乏欲死,但因主将不倒,军队也只得咬紧牙关,负隅顽抗。
十万军队将那残兵败卒围得铁桶一般。李凌云心下了然,三日之前,若非他当机立断,以一招回风剑在剑阵之中连攻七人,随即腾身而起,在包围圈形成之际,杀回军中,率领一队队士兵轮流守在外圈,拼死顽抗,又哪里熬得到三日之久?
即便如此‐‐到如今,也已是极限了。
他毕竟不是神,少了左膀右臂,无法挽狂澜於立倒,扶大厦於将倾,毕竟,独力擎天力弗支……随身携带的军粮,还有最後一瓶酒,叫做醉红尘,嘴很渴,乾裂得破皮出血,用乾燥的舌尖轻舔都会疼痛。
喝了酒,内力也许会顺畅一些吧,说不定还有机会独立杀出重围,青山仍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惜,他不能喝,也不愿意喝。
不能喝,是为了那些士卒,自己身怀武艺尚且如此,那些空有蛮力的人难熬之处更不必说,青州演武场上他曾发下宏愿,共同杀敌,同生共死;不愿喝,是为了那个说会回来的弟弟,自己只有这样一罈绝世珍品,也许喝了这酒,登宵就再不会回来了。
他现在还好吗?李连城欺负他了?还是重修旧好了?
如果是後者,那样也好,虽然自己的领兵南下的大逆不道之举,会变得荒诞可笑一如笑谈,可是,只要他能幸福……啊,只要他能幸福。
做哥哥的,当然是希望弟弟好了。
哥哥吗?兄弟吗?可笑他庸碌无能,空负才情几许,空怀凌云之志,也不过是一个胆小的懦夫‐‐登宵,只要你好。
一念还未转完,听到原本僵持不下的战况,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正北方向兵戈之声大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