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手中湛泸剑,只见原本的防线被敌军硬生生冲出一道口子,杀了进来。
李凌云眼中精光大盛,眼看著自己将士顷刻之间血染黄沙,伏尸断臂,心上勃然大怒,口中一阵清啸,拔剑上前。
湛泸剑剑芒大炽,长剑所向,虽无血光,可硬生生将数百敌军逼退一步,剑气缓缓凝成龙型一般,腾越空中,无人能再抢进前去一步。
「住手!」
远方一匹快骑赶来,一声暴喝让所有人手中都为之一顿。
「虎符在此!禁卫立刻放下兵器,後退百步!」那人眨眼之间便奔得近了,手中一物,阳光之下看得真切,不是虎符又是何物!
那十万士卒见虎符亲至,虽是心中疑虑,却依然依言而行,转眼之间便让出一条大路,那骑马的人勒住疾驰的快马,放慢步子,任胯下坐骑慢慢走近,把身上风衣的帽兜除下,却是左丞相赵不群。
李凌云见了来人,大失所望,冷然喝道:「登宵现在何处?」赵不群翻身下马,居然在李凌云身前五步之处,单膝跪下,「请二王爷速随微臣入宫,帝王之位已虚位以待。」李凌云愕然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麽,登宵人呢?!」赵不群头低著,看不清脸上表情,可话语却清晰传来:「王室血脉只存青州候一支,皇上和三王爷……已经,双双死於箭雨之下……」宣州演武场。
登宵站在那片温暖的阳光之下,光线流淌在仰起的面颊上,风很大,青石板地上,是冻伤了脚的如水冰凉,迎面吹来的风,猎猎而生,把衣袍都吹了起来,登宵将双手张开,不知道是想迎著风,还是想拥抱那场轰轰烈烈的箭雨。
戎马生涯,百步穿杨,一生功名,成於箭,死於箭‐‐死得其所,又岂敢怨尤……箭下落的速度,不知道为什麽,似乎有些慢了,缓慢地接近,慢得足够自己听到身後那声悠长的叹息。
随即,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过,一双温柔的手,从後面紧紧地抱住自己。
那怀抱,很温暖、很熟悉,属於那个人的气息,再次从容地将自己包围起来。
心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一声悲恸的抽搐,几乎在那双手环上自己腰的一瞬,所有的故作坚强像是摧枯拉朽一般,被那霎时间的温暖焚毁,一滴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滴在那双抱著自己的手上。
那个人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脖颈间,温暖的吐息就那样清晰的打在自己脸上,他从背後抱著自己,和自己一同暴露在箭雨之下。
头上黑压压的箭雨还在缓缓地降落,撕裂风声,就算明知那是不可逆转的终结,箭矢呼啸的声音也仍然在此刻连同恐惧一起淡去了。
箭矢下落得很慢,慢到足够他悠哉地说完一句话。他对著自己的耳朵,紧紧地抱著自己,一字一字悠閒地说著,带著莫名其妙的骄傲和满足。
他说:「登宵,哭什麽……」
他的气息是一杯毒药,饮下时痛得甘之如饴;他的怀抱是一罈烈酒,喝下後醉得万劫不复。
他问‐‐哭什麽?登宵想,我哭什麽,难道你不知道……有的爱如同萤火,花开无声,点缀微光;有的爱如同野火,轰轰烈烈,燃烧荒原;有些爱能够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有些爱却能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箭矢从四面八方落下,穿胸而过,将二人紧紧相连,钉在一起。
此刻之後,天上地下。
再无一人能分得开他们……
「请二王爷即刻入宫,筹备登基大典……二王爷文治武功,我等先前各为其主时,亦是万分佩服。何况适才皇上驾崩之时,王爷的湛泸剑已显露龙气,确乃真命天子。」李凌云听了赵不群数番言语,仰天大笑,状如疯癫,悲恸之情溢於言表。
他惨笑道:「你们倒也变卦变得快,李连城死了,你另寻其主倒也是快人一等的嘛!」赵不群微微抬起头,只见他面容也是惨白一片,显然并不好过。
「我等虽为皇上之死万分悲恸,唯愿一死以报知遇之恩,可皇上曾下过诏书,若他去後,皇位便传於二王爷,令我们四人好好辅佐。皇上说过,这皇位本来就是二王爷的,因此‐‐因此在下要奉劝王爷一句,死者已去,哀莫能回,请王爷莫忘了祖上江山基业,得之不易!」李凌云慢慢收了脸上疯笑,慢慢溢出的是透到骨子里的悲伤:「好个死者难回!好个祖上基业!你们倒好,痛痛快快地走了,只留下我一人‐‐登宵,你不是说要回来喝了这罈酒的吗,你怎麽抛下我走了,难道你忘了?」李凌云微闭了眼睛,隐约还听到那个高亢的声音在耳边喊著‐‐哥!你放心……那罈酒归我了,它跑不掉的!隐隐约约,萦绕耳间。
李凌云微微握紧双拳,大步往回走去,从行囊中找出一个白色细瓷的酒罈,抱在怀中,走到众人之前,面朝著宣州方向,大力的撕下了罈口封皮。
瞬间,便是一阵浓郁到了极至的酒香蔓延而出。那酒香像是最辉煌的岁月、最灿烂的拔剑、最疯狂的奔跑、最酣畅的宿醉、最缠绵的拥抱……一如最热烈的爱情‐‐生死依偎,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