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柔眉心一紧,泪意再次泛滥,很久之后,无意识地问出:“君临天下,可是汝之所愿?”
他没有答。
握着茶盏转动,无论何时何地,肩线始终端方如格尺,就在这一刻,对着她,只有她,松懈了下来,肩头一耸,霎时喘气顺畅。
“我心中的极是崇奉一个古人,你知道是谁吗?猜猜看。”
定柔想都没想:“是一位将军么?”
皇帝大惊,审视着她:“你怎知道的?”
她笑了笑:“从你的笛声里啊,你每吹塞下,于激越时,徵羽二音末调都会流滞一丝颤音,犹如利剑不得出鞘,眼中更似有神往之色,我便猜想,你向往金戈铁马。”
他深觉不可思议,这个小女子!真真独一无二!
你果然是上天为我造就的女人!
他敞开心扉,表情渐渐激奋起来:“记事初,跟着皇祖父到校场检阅,看到擐甲披袍的上将军,就觉得威风无限,甲胄戎装,可比穿衮冕快意得多!我所崇所敬,不是什么尧舜禹汤,而是,卫青。”
眼前千军万马,烽火狼烟,手臂一挥,口气豪气干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安时卸甲归田园,躬耕兮,与水墨书香为伴,战时披甲执戈,不破楼兰誓不还!”
定柔颤抖的手攥成拳,抵住了心口,那里有个东西跳的快破腔而出,血流急速沸腾。
这才是,慕容定柔要许的男儿啊!
第102章和合定柔,你回头看我一……
她从来未想过,有一天会同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坐在一起,开诚布公地畅谈心事。
那天,她最后问他:“不是可以御驾亲政么?我听师傅说,太宗在位二十余载,四征蛮夷,六伐幽蓟,半数时间都征战在外,皆由安相代理朝政。”
他沉沉地摇头:“太宗是开拓之君,而我注定做个守成之君,我即位的诏书上祝告说‘兹玺符于江河,必兢兢躬于大业,持盈守成,神邸祖考安乐之也’,为天子者,坐镇中央,运筹帷幄,制定战略方策,派兵遣将,指挥四方,譬如九鼎大吕,磐固九洲。御驾亲征声势浩大,非大厦将倾而不得为之,边关那些干戈,我是造就卫青的帝王,却做不成卫青。”
她望着他,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父皇驾崩前,我在他榻前立下誓言,春蚕剿丝,蜡炬成灰,势必燃尽自己为己任,但求边关无狼烟,国中无奸佞,社稷安泰,吏治清明,百姓丰足衣食,这些简单的字,说来易,做来每一样都是荆棘丛丛。”
她第一次知道为君如此难,如此难。
放下茶盏,回到织机前,握起手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下颔,滴答答洒在丝线上。
皇帝望着她袅娜的背影,眼神凝着痛苦的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