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挥了挥袖,四下侍立的宫人躬身退出去,皇帝开始活动手腕:“说,昨天为什么拦我?”
襄王心知瞒不过,一时词钝意虚:“臣臣弟”
下一刻,拳头落在了身上,力道迅疾如风,他本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完全没躲,三拳下来,整个人横摔于地,官瑁掉落,衣领被一只愤怒的手扯住,皇帝又挥了一拳,皆打在肩头。
这是哥,第一次对他动武。
皇帝痛心疾首:“我说过,若敢动她!休怪兄弟做不成!我谁都不信,唯独信你!昨天若晚到一步,孤儿寡母两条命,你是要我后半生都在懊悔中度过么?淮南的事情,我已背了千条人命的包袱,若心爱的女人再因我死了,你可是要我抱恨终身,寝食难安,像个活死人一般坐在龙椅上,你是这么想的吗?我的好弟弟!”
襄王心中悲愤全消,自责地垂下了眼睑,颓然道:“哥,对不起,我只是想着,没了那个红颜祸水,你或许会难受一阵子,以后还会回到从前,我不忍见,我自小敬爱的兄长,那个立誓做圣君明主的人,为了个粉黛,整日黯然神伤,将来做出误国殃民的事。”
皇帝缓缓松开他,眉心挂着怅然:“连你也这么想?四弟,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们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前朝风诡云谲,后宫纷纭错杂,我很累很累。从少年至始,我就幻想,能觅到一片简单的净土,哪怕只是有一个女人,站在身后某个角落等着我,不为名,不为利,将我当作一个俗常的男人,我和她在一起,不用想权衡利弊,不用运谋筹算,不用猜疑各自的心思,让我的心,能有片刻的松懈,歇一歇。”
他扶着门牖,重新凭栏凝望,喃喃说着:“我找了那么久,只有她。”
襄王站起来,低垂着头道:“臣弟懂了,你放心,以后决不会了。”
“你给那人送了几次信?”
“一次啊,下人盯了一夜,从青楼出来,给了就回来复命了。”
皇帝眸光闪出一抹凌厉:“羽林卫昨夜审出,那人曾两次收到提示,这其中还有一个人,借了你的势。”
襄王忧虑起来:“如此说来,有人察觉了你和她的事。”
皇帝冷笑:“再缜密的网也有疏漏,再英明的智者,也必有其短。”
连着忙碌了两日才抽出空暇去山上,两个嬷嬷带着安可到林子里摘花去了,定柔独自坐在屋中缝纫小儿的衣裳,见到他来,唇畔展开灿漫的笑靥,颊边微微一红。
她放下针线,起身去沏茶,极力掩饰脸上的热意。“她们带了乌龙茶和云雾毛尖,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皇帝手中拿着一个长方锦盒,笑意温柔,“随意,只要你沏的,我都喜欢。”
这话说完,定柔脸上更烫了,心跳开始加快,努力忍了又忍,茶水倾满了,溢出了盏,险些烫了手,幸好他没看到。
“我听你嗓音有一点哑,做双叶茶吧,我师傅方子中的一剂,可以清热利咽。”
“好啊。”
她低低沉着下颔,快步跑下了楼。
皇帝看出了她的窘迫,心头狂喜不止,转念又一想,若只是为了报恩,那便少了意义。
过了会子她端着呈盘上来,面容已恢复了平静:“快吃吃看,仔细烫着,多含一会儿才有效果。”
他接过梅子青小盏,澄黄的茶汤,浮着几缕菊花叶子和紫苏叶,化了炒制的晶盐,慢慢啜了两口,果然纾解了不少,点点头。“甚好!”
当初你若去了昌明殿,凭这一腔灵巧的心思,日常起居,我何其有患。
他将手中的锦盒地给她,她以为是赠送,便摆手推脱:“我饱受君恩,如何再收你的东西?”
他笑了笑,眼底极快跃过淡淡的失落。“是你自己的东西。”
她“哦”了一声,忙打开来,一管紫玉短萧,竹纹,刻字,竟与师傅那个一模一样!“这你怎做出来的?”
他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笨蛋!再仔细看看。”
并不疼,定柔拿起来细细观察,那箫管的下方有一道极小极细的裂痕,是师傅年轻时不慎失手,摔了一下,这是“不是在琅嬛居吗?我还以为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扔了。”
他望着女子逆光的脸庞,线条柔和,似胧着美玉的光晕,心下一阵激荡,眼中脉脉溢出深情:“那儿早被贴了封条,我让他们作了命案现场,你的东西全都毫发无损,这箫是我派人夜潜进去,盗出来的。”
她心中无限感激,想了想,“噗呲”一声笑了,唇畔漾开俏皮的腼腆:“还能这样,原来,你也会做这样的事,当小偷,皇上,若那些犯了盗窃的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他也哧哧笑出了声,直接来了一句:“我行他们不行,谁让我是上之天,万物之主,王者法立。有些事,就得用不光彩的手段。”
她久不吹奏,技痒的很,走到窗前,竖起箫管,轻轻吹起了师傅最常吹的曲子:“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所处”
到第三句末,身后娓娓响起了笛声,悠悠扬扬合着清逸深远的箫音,一个是流风萧萧,一个是行云淙淙,清泉泠泠遇上阳春白雪,松间明月遇上柳烟花雾,浑然成为一境,雪与水融,月出雾霁。
“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江,为谁流下潇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