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与江统两个心中疑惑木晃去向,猜忖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统便暂辞大伯,说是先回家向爹娘禀报一声,然后再去江恕那里受课。
江恕转身往自己家中走,行至半路,身后突然有人急慌慌地高声叫问:“贤弟留步,一切安然否?”回头一看,正是木晃。
江恕笑道:“木兄这是去了哪里?你那好徒儿差点被人砍了头,你怎么突然没了踪迹?”木晃急不可待:“究竟是何情形?贤弟快快说来!”江恕便把当时之事前前后后大致说了一遍。
木晃长长吁出一口气,连声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唉,如今叛贼朱温终究是做了皇帝,怕是这小小村庄以后很难安宁了!那王县令识得我相貌,他原本也曾在黄王陛下帐前效力,后来追随朱温一起降了李唐朝廷。若我被此人瞧了去,告知于官府,休说再难安身此地,恐这村庄也必被牵连,遭灭顶之灾!若我擅开杀戒,只要走掉一个官兵,怕也是弥天之祸……”
江恕听他如此说,便立刻心中明了,旋即又奇道:“那木兄后来去了哪里?统儿一开始见你藏在一棵槐树上,怎么又不见了……”
木晃答道:“那牛校尉一介莽夫,xing情暴躁嗜杀,我看他出言不逊,本想教训一番,又恐给村中百姓惹来祸事,只得按捺下来。我也是突然想起,前两天外出时曾见刘鄩大军在四十里外驻扎,久闻此人素有侠义之名,又位高权重,原想寻个法子将他引来,化解这一场祸事,不料我赶去时并未见到此人,他自己倒找来了……看来冥冥中似有天意!”
江恕呵呵笑道:“那青云子早有预言,统儿七岁时当遇贵人救他xing命,今ri倒应验在这刘鄩身上。他本想将统儿带走,可惜又给我那弟媳搅了……”说到此处,突然重重叹息一声,语气变得忧郁而沉缓:“唉!《道德经》有云: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我这侄儿命中的劫数,怕是要成谶在他这位母亲身上了!”
木晃安慰他:“休说张夫人舍不得,就连我这个义父,也不愿统儿就此离去!既然一切皆有天数,就听天由命吧!我敢断定,只要上天再给你我十年时间,统儿此生,便能纵横四海,睥睨天下!到那时,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江恕无奈地笑了一下,缓声说道:“但愿如此吧……对了,木兄可知这虞帝神兵为何物?”
木晃大惊,急声问道:“莫非那刘鄩赠送给统儿的,便是此物?”
江恕答道:“正是,我在旁边听他是这般说。莫非此物,有什么奇异之处不成?”
木晃仰天长笑,心中甚慰,满脸喜se地说道:“看来这刘鄩确是对统儿极为喜爱,竟连如此宝物都慷慨相送!贤弟应该知道,尧舜二圣中的舜帝,他在位时国号为‘有虞’,其名重华,因此又被称为虞帝,这虞帝神兵,便是他时常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
江恕恍然大悟,连连说道:“原来是那把虞帝匕首!此物来历我亦知晓,《汉书·王莽传》里曾有记载‘莽绀服,带玺笔,持虞帝匕首’……竟是此物?那又为何称作神兵?”
木晃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若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倒也非其神奇之处。奇就奇在此物极具灵xing,得之者只需将自己拇指之血,在其锋刃上滴上三滴,此物便能在主人受到兵器攻击时,自行出鞘游动护主,其速疾,其行密,瞬间便可化同铠甲……”
江恕疑道:“天下竟真有这般稀奇之物?”
木晃笑言:“正是,正是。统儿好福气啊!当初黄王曾寻觅此物多年都毫无消息,不料今ri竟让他这么一个韶年儿郎唾手得之!”
两人一路说笑,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已到江恕家中,且按下不表。
江统天xing爱马,自那ri初见木晃马上雄姿,便极为倾慕,总缠着木晃教他骑乘之术。木晃则以他年龄太小为由,一直不肯相授,打谷场事件过后,也就允了他,只是仍以逃命、保身之术为主。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又是五年时光悄然而逝,江统已长成一位十二岁的英姿少年。
江统天xing好奇心重、好胜心强,这两点恰恰成就了他。他文学江恕,武师木晃,整ri里对未知之术、未学之功如饥似渴,和自己较着劲的勤修苦练,文韬武略自是突飞猛进。
在这五年之中,江恕时时担忧青云子的预言成真,特别是江统十岁这年,几乎是riri提心吊胆,因此格外用心教导江统,只争朝夕,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好在一直太平无事,渐渐也就松懈了戒心。
这些年里,木晃从拿一根手指就能取他xing命,到手持刀剑、骑马冲杀、乱箭she击、背后偷袭等种种手法,一次次提炼江统的自保之功。直到江统对各种危险征兆都可立即心生jing觉,成为本能反应,并在下意识中便可成功躲避逃脱,木晃这才安下心来。
江统答道:“义父,统儿不愿杀人……”
木晃冷哼一声,斥责道:“有时候杀人,便是救人。有杀,方能止杀。有些人,万不可杀,有些人,则非杀不可。杀一人,而救天下,便是大仁大善、大慈大悲。”
江统见义父不快,赶忙答道:“是,统儿谨受教,必牢记在心。”
木晃叹息了一声,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你自幼便生长在这太平村野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真实的血腥杀伐,不懂人心险恶,你务必要放下慈悲之念,ri后方能有所成就!去,把青儿牵来!”
青儿便是当ri江统落水,木晃将其救起后所骑乘的那匹青鬃马。江统对此马极为喜爱,这些年亲昵相处,对它情感深厚,时常照料有加,早视作亲密伙伴一般。听木晃这句吩咐,原以为木晃要带他去外面练习骑乘之术,心中欢喜,赶忙答应一声,去牵了来。
木晃看了他一眼,返身回房中取出一把利剑来,“啪”一下扔在江统脚下,极平静地说道:“去,将它杀了。”
江统大惊,颤声问他:“义父,这是为何啊?”
木晃凝视着他,话语冷静而坚定:“心有九关,过之者,方能成大事。这只是第一关,你必须过。唯有放下慈悲心,才能立身于世。快,把剑捡起来!杀了它!”
江统怔怔地站在那里,心chao汹涌,百感交集,想起和青儿相伴时的过往种种,一时哪忍得下这个心来?唯有抬起头望向木晃,满脸尽露乞求之se,只希望木晃能改变主意。
木晃见他如此,叹息一声,大步向前,从地上捡起那把剑来,硬塞到他手里,然后抓住江统双手,猛然便刺向那匹青鬃马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