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拿定主意?”
“还没拿定主意?都什么时候了?”
他反问我:“你呢?”
我冲他一笑:“保密!”
回家看晚报,知道明天是美国人的母亲节。这一节目是在1906年美国人安娜·贾维丝的母亲死后,为了纪念母亲,首先提出建立母亲节的。以后,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便定为母亲节,人们要给还活着的或死去的母亲献上石竹花,象征着对母亲的爱。
中国为什么没有母亲节?有儿童节、青年节、端午节、中秋节……唯独没有母亲节。
我的妈妈辛苦,但姑妈更辛苦。我一直把姑妈当做我的母亲。明天,我要给她寄点东西去,我送姑妈什么礼物好呢?
5月11日
我跳下三103路无轨电车,往美术馆门口走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丁然。他早在那里了。我的心一阵紧缩。虽然,这样的约会,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但和丁然到底还是第一次。我还有些激动。我想克制自己。不行,克制不了。看样子,我还是没有长大。
他见到我,显得很高兴。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干嘛不来呢?”
他笑笑,没说话。
他只已买好了两张入场券。走进大门,院子里紫藤缀满一串串紫嘟嘟的花,随着微风正轻轻地摇颤,能听到它们的飒飒细语。他跑到小卖部,买了两块紫雪糕。我也不客气,美美地吃了起来。
他对我讲起那天他在这里等我的情景:“那天,我等你,时间过了二十分钟了,你也没来。我挺着急,不住看手表。你说有意思没有意思,我旁边不远,站着一个女学生,不过,比咱们起码小两年级。她也在不时看手表。我猜想她一定在等人。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俩先后在卖冰棍的老太太那儿一人买了一支紫雪糕……”他扬扬手中的紫雪糕,我静静地听着。“在买雪糕时,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本琼瑶的小说《月朦胧,鸟朦胧》……”
“你手里也拿着一本《月朦胧,鸟朦胧》!”我笑着打断他的话。
他笑了:“哪儿的事!那是琼瑶小说里拙劣的巧合吧?我不喜欢琼瑶那甜腻腻的小说。不过,这本《月朦胧,鸟朦胧》使我们俩搭上话。实在等得无聊了嘛!我们俩人闲扯起来。我问她:‘是琼瑶的书?’她点点头,问我:‘看过吗?’我说:‘看过!’从这儿开始,我们就开始争论起琼瑶来了。她说怎么怎么好。我说怎么怎么不咋着。争得挺有意思的。争了半天。她忽然眼睛一亮.立刻不再和我争论,饱走了。我回过头一看,一个男孩子走过马路,正向她走来。他们买好票,走进门。我还站在这儿……”
他没再讲下去。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只听见微风中紫藤在飒飒细语。紫雪糕,在我们手中正一滴滴融化。
我们走进展览大厅,看了吴冠中和李可染的画展。我很喜欢吴冠中画的骆驼,而不喜欢他画的熊猫。熊猫,只会露出一副傻样儿,供人一笑。骆驼给人以启迪。它没有鲜艳的色彩,却给人庄重、深沉的感觉和联想。我也喜欢李可染的牛,它使我想念泥土气息扑鼻的乡村,想起淳朴和实在。他说他不大喜欢国画。看了半天,还是老一套,变化不大。他喜欢油画,喜欢梵高,喜欢莫奈,也喜欢罗中立,喜欢陈逸飞。不过,我们俩都共同喜欢李可染的一幅书法,上面写着:“所要者魂”。
走出美术馆,我告诉他我想到东四人民市场去看看,给姑妈买件礼物,表表我的心意。我对他讲起美国人的母亲节,讲起姑妈对我小时候的培养,讲起寒假没有去看望姑妈而内疚……哎呀!我怎么对他讲了这么多!什么都讲!
他说:“我陪你去吧!”
我说:“不耽误你学习的时间?快高考了呢!”
他说:“这样回去复习效果会更好,效率更高!”
这话,让我听了熨贴。
走进商场,人挤人。除了和郝丽萍逛过商场,我还很少和别人一起走进这个琳琅满目的世界。这里闪着诱惑的光,刺激着人的种种欲望。商场里,唯一使我感到温馨的地方,是卖儿童玩具的柜台前。可惜,那里,已经不再是我光顾的地方了。
给姑妈买什么好呢?我本来就没拿定主意,这一来更犹豫了。那流光溢彩的东西,真迷惑人的眼睛。我和丁然从这个柜台挤到那个柜台,象在浪头上起伏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风吹得不由自主地跑。挤着,挤着,不知那个柜台在卖俏货,突然挤过来一群人,竟把我和丁然挤在一块儿,没有一点准备,想挣扎都来不及,我们竟面对面,我的脸连活动的余地都没有,紧贴在他的防寒服上。而他的下巴正顶在我的头发上。我一抬头,望见了他的眼睛,感受到他呼来的鼻息。我还是生平头一次和男同学靠得这么近,一下子脸红起来,心跳得特别厉害……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肩。我想他一定是下意识。主要是为了保护我,别让人挤着。这么一来.更让我心里颤颤的。他到象没那么回事一样,象个男子汉,高仓健般替我挡住挤过来的人,而且还大声嚷道:“别挤了行不行!”一直到这股漩涡过去了,他松开手,我们又拉开了距离,他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让人莫名其妙的商店哟!这时,我心里涌动着的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它撩起我许多古里古怪的念头和心绪。我得老实承认,刚才那一瞬间,挺让我兴奋,激动,也挺让我回忆。男女之间的接触,对于我毕竟是神秘的,却也让我胡思乱想!妈妈要是知道,肯定骂我。黄老师要是知道呢?不骂我,眼睛也得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