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的,我爹说过,寸草铡三刀,不喂精料也上膘。”徐德龙跟爹学铡草时八岁,徐家马吃谷草,成梱的谷草好续好铡,脆断的声音特好听,唰!唰!唰!
“没错儿。”店伙计说,“这碱草啊发艮,也不好铡。”
嚓!嚓!嚓!
“看样子你对饲养牲口挺在行。”店伙计说。
“算不上,哑巴畜牲要说熟悉吗,我还是熟悉骆驼。”
“公骆驼不好养呦!”店伙计问,“你家养公骆驼?”
“母的。”
“我在西大荒幺坨子见到过……”
幺坨子——公骆驼——秀云……排列成一道记忆的墙,陡然耸立面前,他抬头望去,一个声音拉他回来。
“哎呀,徐四爷。”关锡鑞匠找上来道,“我找你找冒烟啦。走,有人要见你。”
徐德龙只皱下眉头,他没问谁找自己,习惯了被人突然叫走。去牌桌又不是去法场。他没帮大车店伙计铡完草,关锡鑞匠找他去赶场子必须去,走出大车店月亮便露出脸,满天星斗。
十街头有人烧起纸,关锡鑞匠问徐德龙是不是拿一块纸,送给阴间的纸钱能带来运气,大赌之前有人往坟上压纸也是此意。
“弄块纸吗?”关锡鑞匠问。
徐德龙迟疑不决。
“弄块吧,灵着呢!”关锡鑞匠怂恿道。
徐家管家谢时仿陪四凤来烧纸,她用树棍在地上画个圈儿,将纸放进圈儿中,点火,焚烧纸。先前,铺展开黄裱纸,四凤用一张大面额的满洲国纸钞在上面比量,佟大板子持纸镊子打纸。徐德富说,天大黑后,你到十花道(十字路口)给你爹——徐家对外声称徐德成已死,在家举行了葬礼做了衣冠冢,人真死假死长兄心里明白——送钱(烧纸),祖坟地太远就别去了。四凤说我寻思给爹坟填填土。徐德富说清明的时候我带梦天去扫墓,他给你爹的坟填了土。
“爹,娘,凤儿给你们送钱,收下吧……”四凤一边烧纸一边念叨,送给谁钱告诉谁一声。
徐德龙走到四凤跟前,一下怔住。
“四叔?”四凤惊讶,她几乎不敢认他,这是曾经风流倜傥的四叔吗?“你是我四叔吧?”
“凤儿,我是四叔啊。”徐德龙蹲了下来,朝火堆里投些纸,颤音道,“三哥,三嫂,给你们送钱,收钱啊!”
“爹,娘,收钱啊!”四凤呼唤道。
一声嘶哑,一声悲伤的声音,在那个感伤的夜晚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