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轲把围巾折了折,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并着何景深就近转移到一处空地:“我开了车过来,送您回去。”
惯常地,何景深只是很客气地点了点头。客气得好比仅仅见过几面的朋友。他随着陈轲一路走去,背离喧嚣与人群,走向愈发僻静的航站楼深处。
他们不急着说话。何景深不问陈轲为什么知道自己今天回国,陈轲不问何景深为什么在国内高校还未放假的时节忽然请假远赴海外。从T3航站楼到达厅到机场贵宾区停车坪,只听见拉杆箱在地砖上碾出粗糙的声响,听见陈轲的脚步,远处机翼升降的嗡鸣,还有南方的冬天贯穿耳畔的风。
走着走着,何景深先开口,问:“等了多久?”
“没多久。”陈轲笑了,回头,说:“还没出门就收到您航班延误的消息,所以来晚了一会。到这四点半。”
那也至少等了有一个多少小时了。
何景深道:“辛苦了。”
陈轲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能比第一时间知道何景深平安回来更重要的了。一直到上了车,他操使着方向盘把他新买的小车挪出车库,载着何景深在进城的坦途上飞驰,他才又问:“您晚上有什么安排?明天腊八节,我得加个班没法陪您。要不先去我家,吃顿饭再送您回去?”
压根没等着何景深回答。恰好高速下道,陈轲无视通往A大所在城中区的指示牌,毫不客气地把车头扭向了城东区的路口,明晃晃地驶向富人区的地界。何景深坐在后座,只向着后视镜不怎么明显地瞄了一眼,摘下眼镜取出眼镜布擦一擦,说:“好。”
车辆最终驶进了别墅的车库,被一路智能感应的灯光引着,他们抵达陈轲的地盘。
陈轲停车熄火解安全带、下车给何景深开门。
甫一下车,何景深便瞅见旁边停着的另一辆豪车,陈轲的超跑,看上去许久没动过,漆黑的车身处处散发金属的冷清。而这边如今烂大街的白色奔C锁上车门,红色尾灯娇嗔地闪了一下,显然是新近获宠、春风得意。
一楼客厅,何景深并没有看见陈轲家厨师的踪影。
陈轲解释说,本来一直想请chef做一顿给老师尝尝,但他的私厨最近辞职了,还没来得及去雇一个新的。他最近在学做饭,上午让管家备好原料,照着教程学包了两大盘饺子。他亲手包的。希望何景深不要嫌弃。
说着说着,陈轲给何景深泡了茶,系着围裙就进了厨房。何景深好奇跟过来看,他看见陈轲烧了一锅水,又从冰箱里取出两只精致的饺子盒,打开封盖点好数量,一五一十丢进锅里。
何景深看得明明白白,饺子下锅的时候,那锅里的水都还没来得及烧热。
。
何景深站在厨房的门边,恍惚间竟然有隔世的错觉。
这一趟出国到回国,三天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合眼。
这一趟他赶得实在是太匆忙了,匆忙的上路,匆忙的回来。他等到了他牵念多年的那个人的消息,匆匆地与她在法国见面,匆匆地给予她新婚的祝福,匆匆地与她道别。
这三日分分秒秒都是足以铭记终生的回忆,然而踏上回国的班机,他便从一场十几年的大梦里彻底醒转了。他解脱了心中系着的最后一份牵挂,解脱了青春年少时留给他所有的羁绊,他已经轻轻放下这一切,回到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人生中间。
然而现在,看见陈轲的背影,何景深却又像陡然灵光一闪似地,从一些情节中捕获到什么关节。
他抱起双臂,微微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他会突然收到失联多年的故人的请帖。
为什么她明明已远走高飞,却会愿意在这样的时候再次联系他,对他说出那一声抱歉。
何景深闭眼回味,总能影影绰绰地从这件事背后看出谁的影子——而这个影子如今终于清晰起来,正穿着一身干净的便装,在他面前忙忙碌碌,里里外外。
“几分钟就好。”陈轲手忙脚乱地盖上炖锅的锅盖,往这边一笑,又去掰弄一旁通着电的多功能烹饪锅,说:“我听说北方的习俗,腊八节要喝腊八粥,中午的时候我做了一些,应该——”
电锅的锅盖被揭开,陈轲一顿,眨巴眨巴眼,又迅速把锅盖给合上。
他出门的时候忘了按下开始烹饪的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