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对付司行,朕没对使君说,就是怕他担心,结果他虽然病着,但只要清醒过来,便是停不住地操心。他那样聪明,听说朕当众踢了你一脚,又怪罪了司幽,且按着云潭的水师没动,就猜到了朕的意图。然后你也知道,他撑着病体做戏给司行的探子看,暗中操练布置水师,维持将士们的稳定,还坚持起身,坐船从营地到阳江,又在江上站着吹风……他终究是不放心朕。”
“他那么固执,谁都劝不动。”承宣帝愧疚而无奈,“方才太医说,他的情形比从前更差了,不知何时才能苏醒。朕只好一边向上天祈祷,一边勤于公务,希望他能高兴。”
“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放心朕呢?”承宣帝迷茫地说,“朕明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因为君上心中深爱着陛下,故而才不放心。”
承宣帝一愣。
顾重明笑道:“臣与司幽也是这样,无论事情大小,相互间都不放心。”
“可是……”承宣帝想起那日萧玉衡的话,一脸苦恼,“使君对朕难道不是责任?”
“若单纯是责任,君上又怎会生气?”顾重明信誓旦旦,“天下哪个臣子敢当面同君主生气?”
承宣帝心头一惊,再度醍醐灌顶,突然抓到了一些他与萧玉衡都忽视了的东西。
他对萧玉衡的心意自不必说,萧玉衡看似是忠于“使君”二字,但实际的行为却出卖了自己,只不过他们深陷其中,无法旁观者清罢了。
顾重明见承宣帝神色中萌发出希望,接着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气吵架再正常不过,司幽就很爱生气!不过没关系,臣哄哄他就好了,那时反而成了情趣,还能增进感情!”
“如、如何哄?”承宣帝一脸羡慕,“你哄人总是很厉害,朕却不行……”
“哄人也是投其所好,司幽喜欢看臣做小伏低依赖他、腻歪他的样子,那臣就依样做来。不过,此事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臣不愿为他这么做,臣与他必定走不到一起;相反的,臣既然愿意,便也不会觉得拉不下脸面。”
“朕倒并非是因为拉不下脸面,而是……”
承宣帝又猛然反应过来,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萧玉衡,不想萧玉衡疏远他冷落他,却一直没想过萧玉衡的心情是什么,更不知道他怎么样才会快乐。
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惹他生气,却从无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这样的喜欢未免流于表面。
因此,当萧玉衡生气难受的时候,他只有茫然失措,从来不知该如何哄劝。
而萧玉衡为了他,却连性命都不吝惜。
“顾卿。”
正在沉思的承宣帝突然唤了一声,顾重明打起精神,“臣在。”
承宣帝的神色比方才坚毅了,笃定道:“多谢你。”
顾重明连忙跪倒,“臣惶恐。”
“莫要惶恐,朕是真地要多谢你,快起来吧。”
承宣帝站起身,将胸中积压许久的疲惫郁气吐出,暗下决心:从今后,他要努力抛弃从小到大的至尊身份所带来的自我,他要像一个普通夫君一样,像顾重明一样,关怀疼爱他的妻子。
只希望,老天能给他这个挽回的机会。
大夏跨过阳江,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前进发,一路绕过越国国都,攻入更南边的州府,不到两个月,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几已完全控制了越国。
越国国都永平城如孤守于惊涛骇浪中的孤岛,在摇摇欲坠中自我封闭起来。
大夏大军围城,又一个月后,永平城水粮供给跟不上了,形势岌岌可危。
承宣帝下令攻城,递上了压倒越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攻城之战乃司幽领兵,此时他怀胎六月有余,肚子的隆起已十分饱满。
出战之时是黎明,宝包坚持着一夜没睡,睁着困到极致的双眼为司幽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