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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页(第1页)

付岩长了张嘴,指向蜿蜒的军队尽头那辆马车:“那里头不是白老先生么?”他停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不对,他还带了孙女儿过来撒。”下一刻,这少年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道:“我的好三哥,你怎么这就丢魂儿了,你可不能对不起元歌妹子撒!”萧廿额角青筋乱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都哪跟哪?”萧廿动作太大,付岩哎呦一声,亲了一嘴的鬃毛,扭头呸呸了两声,转回脸巴巴道:“三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萧廿扶额:“别给我扯这些没影的,有事说事。”付岩的脑袋和旁人的构造可能不大一样,一段时间只能专心惦记着一件事,方才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此番过来寻人的目的就被抛到了脑后,被萧廿往原处一掰,他才蓦地想起来,连忙正襟危坐道:“探子来报,中山那边有动作了。”萧廿双眸微眯,甩鞭往前军驰去。他只来了这一趟,之后的几天便没再后军中出现。星光初上,军队就地次扎,沈元歌和白露同住一个小帐,两人领了干粮和粥,一点一点的吃,白露道:“军中饭食粗糙,元歌吃的惯么?”的确是粗糙,晚上吃的又简单,主食就是一块不知何时烙的杂面饼子,咽下去还有点剌嗓子,沈元歌咽下口中食物道:“唔,我没问题的。”白露笑道:“瞧着你身子板那么纤弱,平日吃喝必然得十分精细,我还真怕你吃不消。”沈元歌笑笑,白露扯了一块饼子塞嘴里,大喇喇道,“没事!吃不消我给你治。”“臭丫头,又在胡说了,”白潜掀开帐子进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外头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待他走近了,沈元歌才分辨出那个小东西,竟然是只松鼠,乌溜溜的眼珠还在不安的转动。只是它好像受伤了,后腿正一点点地渗出血迹来。“这附近的山上有猎户,我去转了转,看见这么个小玩意儿被兽夹伤了,反正人逮了它也没啥用,就拿了回来,你给瞧瞧。”白露目光触及道老爷子手指头沾上的血迹,立时一抹嘴,小心翼翼接了过来,趁着微弱烛光查看伤势,边道:“元歌,把我的药箱拿过来。”沈元歌应了一声,把桌子底下的药箱搬过来打开,推到她面前,顺带挑了挑桌角的灯芯。白潜瞅了眼孙女儿,低咳一声,道:“那个元歌啊,咱不在这儿挡她的光了,这丫头行医的时候被打扰到六亲不认的,出去走走?”当面被损,白露竟然没有反驳,显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小毛团的伤腿上,沈元歌从善如流地起身,跟着他一同出了帐子。夜空中星汉灿烂,老头眯着眼看了片刻,道:“中垣见强,正统归源,而太微式微,是庙堂不稳之相,”他捋捋胡子,“不过怎么说也算到时候了吧。”中垣意指皇宫,他话中之意,明显是当今上头那位的皇位来路不正,如今裴肃起兵北上理所应当,且结果可期。托前世的福,沈元歌对天象也懂一些,不过星学太过虚渺,她更关心日晴雨风雪雷霆这些实际的东西,至少能知道翌日该不该增减衣裳,但听见白潜的轻叹,也不由自主地抬头往紫微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一个感觉——啊,是挺亮。说到底,她不大信上天所谓的预言,更信人势。沈元歌转头道:“先生想对我说什么?”白潜把放在天上的目光收回来,道:“我白天的话说岔了,可思来想去,仍觉得元歌不像现世之人,你活过两回?”他还有一句话适时咽进了肚子里——三四年之前活的还是五六年之后死的?沈元歌感觉到了他对此种玄学热情,就像好学之人看到一本从未翻过的书,因他秉性起了孩子气的兴致勃勃,她现在就被当成书了,不过这是她藏在心底的东西,并不想被人触碰,遑论解读,便只微微笑了下:“这事儿也太离奇了,先生信吗?”白潜道:“除了人言,这世上没有完全不可信的东西。”沈元歌似是而非的唔了一声。白潜转向她,正巧看见她垂下眼帘,浓密睫羽遮住深沉眸色,在夜里颇显哀伤,先吓了一跳,惊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勾起了这姑娘的伤心事,瞬间变回了老顽童,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道:“那个,丫头,我没有非要问你秘密的意思,不是…你可别吓唬我老头子,哎呦,我最怕女娃子哭!”沈元歌抬起眼,双目里干干净净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笑笑道:“我没事。”白潜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试图对方才的行为作出解释,又补充道,“老夫只是想,你若真是双世之人,也许能看到我们寻常人看不到的暗处,对当今形势会有莫大助力。”沈元歌道:“双世之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比如当年她入宫之后,缮国公一家新得圣心,后宫前朝各种势力皆是此消彼长,这辈子她和甄家未再卷入权势旋涡,代替他们的又是谁?都是不定变数。白潜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不觉得双世之间重合的地方才会是关键么?”沈元歌突然想起萧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未定的一件事被满足了所有可能,就只会有一个必然的结果。她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无非朝中的几个老官新士,机构运作,暗箱漏洞,几处皇城密道和秘密行宫,一过经年,变或未变只能靠推测,如果老先生需要,我可写一本册子交予您。不过这件事情,还希望您能替我保密。”白潜不想她答应的这么容易,不由得喜笑颜开,眉毛胡子险些没对到一块儿去:“好好好,要是白露那丫头有你一半儿善解人意老头子我也没白活呦。”他拖着白袍“仙气飘飘”的走了,沈元歌仰首,看了眼夜幕中流云走向,唔,明天又是个好天。就在朝廷军接连退败之时,中山王开始动作了,传出消息斥责云南王无视天子,大逆不道,罔悖伦常,现发兵勤王,祛除贼逆,以维正统。战事到这地步,人人皆知中山如今打着勤王之名,不过是借此旗号和裴肃对抗,两边也不必遮掩,开战便是了,不过让人心头一紧的是,中山还向天下发出了盖有九龙玺印的诏令。皇帝很有可能已经被他控制住了。一个昏聩君主不值一提,让人揪心的是他身上牵连的皇室宗族和朝中元老,中山挟君的疑虑在军中一经传开,藩军不可避免的变得掣肘,战事再次变得胶着起来。沈元歌不常现于人前,每日与笔墨为伍,将前世所知朝中之事加以推测,落在纸上,再交给白潜,一恍便是八九天过去,她画完一处杭州隐秘的密宫图,一只信鸽刷啦啦飞进了窗内,停在她手边。沈元歌最后添了两笔,将竹筒中的信件取出,展开来,兆麟的笔迹映入眼帘。她眸色微微一动,将信件收好,待行宫图上墨迹干透,三两下卷起来,出去找白潜。战场东移,他们还要顾及被战火波及过的乡党,行程总要比主军慢一些,白潜虽代长渊前来襄助云南王,但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除却安抚乡民,绝不越矩一步,不过说来也奇怪,有些封闭处的暴民不懂以战止战,软硬不吃,却总能被白潜一行人轻而易举的安顺下来,只能说长渊生于海内数百年,的确有它的本事。他们现在住在一个藩军次扎之地后面相邻的小村落里,沈元歌掀了帘子出去,正逢外头的一个猎户经过,瞧见她便招呼道:“嘿,十六小公子,出门么?”顶着白老先生第十六个徒弟的身份,沈元歌点点头应道:“我出来找师傅,”她惦着图纸敲敲手心,在空荡荡的篱笆院儿里扫了一眼,“他没在外头晒太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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