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麟颔首,宋念薇向他点头示意,转身往外走,沈兆麟突然唤住她:“念薇。”宋念薇回过头,他道:“我会等你。”宋念薇眸色一动,慢慢呼吸了一口气,道:“你在京中独自为官,务必珍重自身,愿你一帆风顺,万事遂心。”她屈膝福了一礼,离开了茶铺。回到船上,母亲孙氏问她:“什么事耽搁这么长时间?”宋念薇坐下道:“沈翰林来送我。”孙氏还红肿着的眼睛一亮:“那你怎么就回来了?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对你有意?念薇,你也到了年龄,郑若均那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账咱就不提了,沈翰林同你年纪相仿,又是钦点的探花郎,若你们能成,那你父兄他们…”“母亲,”宋念薇皱眉打断她,“别说了。”孙氏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如今咱家…”“咱家能在金州落脚,多亏沈翰林有心在袁老大人面前周旋,如今父兄尚是戴罪之身,众矢之的,去攀扯沈翰林,这不是连累他吗。”孙氏攥了攥手中绢子,没再说什么。船慢慢驶动起来,宋念薇靠在舱壁上,眼前是汤汤流水,离京城渐渐远了。沈兆麟在码头上目送船只消失在水雾里,将马匹牵过来,预备回去,余光扫到幢幢行人中的一个身影,眉锋一挑,将马牵到人少的地方,准备上鞍回去时,后面那个人却追了上来:“沈兆麟!”沈兆麟调转马头,呦,还真是绿毛龟。他没下马,俯视着郑若均:“什么事?”郑若均指着他:“你果然对她有非分之情,还装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真是虚伪。”沈兆麟突然有些疑惑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态,年前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念薇婚前失身,宋家获罪之后生怕被牵连,当即毁掉婚约绕的远远的,今天又追到码头来吃飞醋,他眼中露出睥睨之色,冷笑了一声:“君子?我不是。所以你最好小心一些,既然已经做了怂货,就别再没事找事。”他没去看郑若均黑锅底一般的脸色,扯过缰绳,径直骑马离开。今年初夏京中多雨,拖拖拉拉的下,每次付岩要走总逢阴雨,甄母便要开口留人,他和春菱在一块伺候甄母伺候的很欢乐,就一直很不凑巧的没走成。只是时间过去了半个月,他那句被打断的却没能再说出口,就像一只皮球好不容易鼓足气,旁边飞来一针给扎漏了,瞬间泄气不说还扑扑的往后缩,那个劲头竟没回来过。他离开巴蜀已经快两个月了,昨天晚上有飞鸽传信过来,他也没打开看,不管是不是催他的,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回去,不然也忒窝囊。沈兆麟把宅邸定了下来,让甄母也搬过去住,付岩又找到事情做,里里外外地帮着搬东西,被沈兆麟拉了出去:“别忙了你,有小厮呢。”付岩哎了一声:“我闲不住,再说我去帮忙不比那些细手细脚的小厮快?你放开我撒。”沈兆麟揪着他衣领后头,挑眉道:“闲不住?我看你是憋得慌吧。”付岩一噎,眼睛不自觉地往春菱那边瞥,被沈兆麟逮住,果不其然。“我说你怎么在上京待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去,原来牵肠挂肚的在这呢。”他拍拍付岩的肩,“要么我去给你说项说项。”付岩止住他,说用不着。沈兆麟看了他一眼,低笑道:“你不会是怂了吧。”付岩拳头垂在他臂上:“说什么呢你。”要不是因为何清仪猴窜似的过来报宋家的信,我早就把人拿下了好么!沈兆麟朝春菱所在的方向扬扬下巴,回给他一个“那你去啊”的眼神。付岩血气方刚的,最怕被人看扁,瘪掉的气球又瞬间鼓了起来,掉头阔步直奔马车。春菱刚把甄母扶上车,想自己也上去时,被付岩抓住了手腕:“我有话跟你说。”春菱不明所以:“可老太太还等着…”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给拽走了,她踉踉跄跄地跟进僻静的角落里,险些栽到他身上:“喂喂,你干嘛?”付岩将她拉到自己对面:“春菱,我喜欢你。”春菱呆呆地眨眼:“哦。”半晌,她蓦地睁大眼睛,被口水呛着了:“啊?”付岩扣住她的肩膀:“我这次上京就是为了来见你的,我们虽然之前见面不多,但是回了甘宁之后我总是时时想你,想和你在一处,不管怎么着,我都得让你知道我有这个心才行,”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停了片刻,才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怎么说?”春菱耳朵尖腾地红了,脸颊也浮起两抹红晕,结结巴巴道:“我…我…”她“我”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不知道!”付岩也愣了,三哥让他来探探风,不知道算怎么回事?这风是往哪儿吹的?他比春菱还急:“你别不知道撒,千里迢迢的,我不白来了吗?”春菱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别人,就是…就是…”付岩追问:“就是什么?”“就是看着萧廿对我们姑娘那么好,少爷对宋家的二姑娘也很上心,我其实…挺羡慕她们的。”付岩忽地笑了:“那我也会对你好,对你上心,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男人?”春菱又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去推他:“呸,什么我男人啊。”付岩搔搔后脑勺:“不是,也是,嗐反正你知道我意思的,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春菱低头盯着鞋尖儿,嗫喏了好一会儿,话锋却一转:“姑娘和萧廿成亲了吗?”付岩一愣:“还没有,怎么了?”春菱道:“那我得等姑娘嫁人之后再说…还有,我还得照顾老太太呢。”付岩没看见她摇头就很高兴了,道:“只要你愿意,我当然会等你,你放心,我一定一直对你好。”春菱从睫毛底下瞧了他一眼,舔舔唇嗯道:“那行…行吧。”付岩豁然开朗,满心振奋地伸手紧紧搂了她一下,春菱心扑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嗔他,他就已经松开了,朝空中打了个唿哨,道:“多亏了三哥让我来,不然我还在甘宁犯相思呢,我得赶紧给他传个信,把这消息告诉他,还有姑娘。”附近的灰鸽应声飞下来,付岩伸手接住,边打开它脚上栓着的信筒边道:“昨天晚上信鸽就到了,估计是催我回去的,我还没看,现在正好瞧瞧。”他把里头的纸卷抽出来展开,扫了两眼,喜悦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春菱看出他的不对,道:“怎么了?”付岩手指收紧:“甘宁西边出事了。”初春同羌族的那场冲突并未结束,只是停歇了一段时日,他出来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混战愈演愈烈,沿着西疆一路往东南侵入,不光甘宁,巴蜀临西的许多地方都受到了袭扰,若在往下,恐怕就要到云南了。陈昂率众御敌,不慎受伤,至今昏迷未醒,付岩一看到义父伤重的消息就急疯了,半刻不敢停留地下了山,沈兆麟他们几乎是追着把他送出城的,待人马绝尘而去,沈兆麟又看了看他留下的那张字条,面色沉凝道:“羌族此番动静不大对。”春菱疑惑道:“巴蜀距上京千里之遥,少爷从未去过,怎么看出来的?”沈兆麟眉锋微微蹙起:“本不必亲自去过,所有的边民都一样。”春菱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着下文。沈兆麟耐心地同她解释:“乡党谋生所图,无非饱暖,大昭西羌皆是如此,边疆不稳,且并非入侵,而是混战,则主要为着粮地纷争,可是去年各地皆是风调雨顺,并未有发生天灾的消息传到上京,现在还是夏初,没到收成的时候,羌民食有所依,所以西疆受到袭扰,应当是为着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