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一代后继有人,宋君玉又不是科举的料,爱玩就随他玩罢。日后给他捐个官,娶一门贵女,这辈子舒舒服服就过去了。
偌大的丞相府养他一个闲人还养不起吗?总归缺不了他的。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宋君玉安然长到二十岁,办完及冠礼的第二日就让一群狐朋狗友喊去了红楼。
他倚在红楼的栏杆上跟妓子们调笑,手里拎着酒壶,时不时灌上一气儿。头上戴的是八宝白玉冠,束好的发从两鬓落下几缕,一身暗红袍上用金线银线作绣,动作之间流光溢彩。本是放浪形骸模样,却因着那霜月春花的脸而显得风流惑人。
有人啪啦啪啦走上来进了此厢,看着宋君玉说:“旁边西红阁来了位正旦,名气大得很,可要去瞧瞧?”
“长得怎么样?”
“尚可,看着冷清清的。”
宋君玉哧一声笑出来,收回了抱着妓子的手臂,环住自己笑个不停,“还冷清,怎么不说冰清玉洁啊。”仰脖喝几口酒又讽道:“说好听点叫戏子,还不是个妓!”
旁边几个真正的妓听后不悲反笑,笑的花枝乱颤,幅度大得脸上的粉几乎都要落下来。
这世道荒唐到不行,靠本事吃饭的戏子比□□更让人看不起。西红楼的戏子在台上扮着节妇贞女,台下就进了男人的房,比起□□多了几分遮掩羞涩,让人觉得不坦荡,总恶意揣测她们干着比□□更贱的勾当。
来人继续道:“唱戏的是瑶台子,正旦里顶出名的一位,真不去?”
拿起桌上的桃往他身上掷去,宋二懒洋洋地收回手说:“别老正旦正旦的,听不惯,说青衣。”
“那是你北方称青衣,南边儿都叫正旦。”
宋君玉起身拂了下衣袍说:“行!正旦就正旦,下去看看罢,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冰清玉洁。”最后四个字他说的轻佻,暗含深意。
于是这一行锦衣华裳的公子哥儿便去了旁边西红阁。
红阁分东西南北四块地方,听曲儿的一块,赏舞的一块,看人的又是一块,这西红阁便是用来听戏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儿地就听见一道圆润的嗓音,唱着:“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走得越近那声音越幽咽婉转,唱腔若断若续,妩媚撩人。
宋君玉听着心头一跳,心中觉得甚是舒坦。
快走几步看向台前,见一女子满头珠翠坐在帘后,帘子布置成花轿样,戏服也是嫁衣装。
听她继续唱:“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这一段节奏极快,腔调多变,她唱得倒是轻快,吐字也清楚。
宋君玉听着微微点头,愈发入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唱词出自程砚秋先生的《锁麟囊》春秋亭,还蛮好听的。
第10章青衣冢(二)
折子戏已接近尾声,宋君玉拢了拢鬓发先走了,抬手唤来个小厮低声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就见西红阁的主事人步履匆匆地赶来,看见是宋君玉忙陪了笑脸:“宋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这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宋君玉虽然流连花丛但不爱听戏,平日也不往西红阁凑,这边的人极少见他,如今见了,笑容比看见爹还亲。
那可不是?宋君玉挥金如土,伺候好了那就是大把银票。他捧头牌捧得也凶,外人都说北红阁靠他一人吃饭也够了。
主事人脸上的笑容更真了,仿佛透过他看见背后堆着的金山银山。
宋君玉看着厌烦,也不绕弯子,直问道:“台上那青衣,见一面多少两?”
“我的公子诶,等着见瑶台子的人可多着呢!定金都付了的,您看旁边那丫鬟怎样?卸了妆比瑶台子漂亮!”
“听你这意思,爷只配见丫鬟?”宋君玉语气轻飘,细听却带了三分怒气。
怪不得西红阁起不来,主事人眼睛瞎了,下面人怎么能有眼色?什么鸡零狗碎都敢往他前头排,真是给脸不要脸。
这出戏还没完,青衣穿红装咿咿呀呀地唱,宋君玉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给了多少?”
主事人伸出一根手指。
宋君玉抬眼看着他,捏出两张银票递在他脸前,再近些便直接贴上去了。
“两百两,全给你,人我要定了。见完之后,再翻一番。”
主事人眼睛都直着不敢转动,紧紧地粘在银票上。再翻两倍,那可就是六百两!总共六百两银子啊!瑶台子何德何能得了这位的青眼。至于之前那个穷鬼,谁还记得他,一个五品官的儿子而已,哪能跟宋君玉相比!
“是是是,二公子放心!在下一定给您办妥!”伸手欲接,却见宋君玉手指一松,银票轻飘飘的从眼前落下来,他笑的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