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八农场附近山清水秀,有田园风光,耕作时清心寡欲健身,雅兴来了,小河边一躺。枕石漱流饮泉。真是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比起在军中繁忙的军务缠身和没完没了的嘴皮子官司,如履薄冰地揣摩上级意图,这里倒是个养人的地方。
可是梁必达就不行了,他生来就是个领兵挂帅的先锋,才五十多岁,正值壮年,壮志未酬,却被发配到这鬼地方种菜,他妈的这算什么事啊?是个人有两只手谁不会种菜?就是个猴子教上两天也知道播种浇水,为什么要让人民解放军一个堂堂的军长来种菜?简直岂有此理。要是把这一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给这片菜地,那就是死不瞑目了。
这个地方粱必达瘴先不太熟悉.依稀记得应该是四分区的辖地。当年,江古碑和张普景他们对他进行&ldo;抢救&rdo;.关他的那个地方,应该距此不远。安葬东方闻音的那个地方,也应该距此不远,但是在哪个沟壑里+他眼下已经不可能准确地判断了。
想想真是荒谬,山不转水转,没想到三十多年后又被关了一次。不过,这一次的罪魁祸首是江古碑,张普景不仅没有迫害他,反而为他送了命,恩恩怨怨竟以这种残酷的方式了结。想想一生,也有诸多对不住张普景的地方,也应了一句老话,委实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张当真是铮铮铁骨,一身正气,襟怀坦白,过去就是整他,也是奉命行事,整到明处,不搞阴谋诡计。三十年后还是抱定信仰,人格不屈,死得回肠荡气。
每每想到这里,梁必达就不禁潸然泪下。
凹凸山的天空是湛蓝的,新中国的凹凸山区像长树一样长出了许多颇具规模的城镇。社会主义新农村就是不一样,歌子里唱遭,山也笑水也笑,毛主席革命路线指航向,形势无限好……哇!敢叫日月换新天,荒山秃岭变模样……哇!
哇……可是粱必达却发现&ldo;哇&rdo;得不大对劲儿。
生日那天,梁必达大大咧咧地同管教干部打了个招呼,照例要到附近集镇上逛一趟。这次他去的是松花集,居然发现这里的老百姓还吃不饱.甚至还不如从前的伙食好,有些人家的房子还很破。老百姓的孩子光着屁股挖野菜,问是干啥,答日煮饭,掺到麦麸子里做馍。
梁必达当时很想蹿腿溜之太吉,坐公共汽车回到蓝桥埠看看,尽管朱二爷已经作古,但那个地方毕竟是他的故土。他还想到陈埠县张二根家里看看,看看他的房东,看看那里的稻子。可是他哪里也去不了,身后有警卫‐实际上是看押他的战士,形影不离,腰里显然还别着硬火。腰里别看硬火他梁必达倒是不怕,他怕蓝桥埠的乡亲和张二根问他,你梁司令那时候就说革命成功了给我们住新房子吃大米自面,可是现在倒好,革命成功都二十多年了,还是连小米粗面都吃不饱。
真要那样问起来,他会无言以对的。
白天逛了一天小集镇.梁必达收获颇丰。晚上回来,赤膊上阵点燃了煤油炉,聚精会神地烹凋从松花集买回来的兔子肉和鲫鱼。他没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只打算当晚请陈墨涵打打牙祭。他们虽然是在此劳动改造,但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每人每月肯五十块钱生活费,比起一般的劳教分子,还多了一些优待,平时是跟管教人员一起吃食堂,偶尔搞点特殊化,管教人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梁必达可不是个安分守己任人摆布的&ldo;改造分子&rdo;。早在刚到七二t八农场的时候,梁必达就拿出军长的作派,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地向七二八农场领导郑重提出:没有人开除我们的党籍.也没有人开除我们的军籍,我们还是共产党员革命军人,不是你们的首长了,还是你们的同志。因此,军装我们还要穿,星期天我们还要过,&ldo;五一&rdo;、&ldo;七一&rdo;、&ldo;八一&rdo;、&ldo;十一&rdo;、元旦和春节都要给我们放假q
七二八农场的干部做不了主,就层层请示,上面终于搞清楚了,梁必达就是当年在凹凸山打红了半壁河山、赫赫有名的粱大牙,自然是惹不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要是跟他过不去,没准哪天形势一变,这老人家重坐江山,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管七二八农场的于部比较明智,暗示下面少惹麻烦,得让他处且让他。只要没有逃跑的迹象,也就阿开一面了。倒是梁必达常常麻烦人家,每逢星期天或节假日,粱必达都要换上便表上街,吃喝玩乐买回一堆东西。改善生活,多是梁必达亲自操作,陈墨涵不拒绝吃他的肉喝他的酒,但从来不插手他的劳动,也不跟他多说话。
梁必达一边做菜一边介绍一天的观感,感慨地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这样乱糟糟的,我们丢了乌纱帽事小,可是老百姓遭殃啊。
陈墨涵无动于衷.抱着他的破胡琴,摇头晃脑地拉他的(十面埋伏)。
这支曲子梁必这刚开始听还觉得挺有味道,抑扬顿挫缓缓急急的,很有声势。听一百多遍了,就烦透了,有时候听得火冒三丈,命令道:&ldo;体就不能拉个别的?拉个大海航行靠舵手』也行啊。成天拉这个破曲子是个什么意思?&ldo;
陈墨涵压根儿就把他的命令当放屁,阴阳怪气地说:&ldo;我只会拉这个。再说别的我也不想拉。你嫌烦,你可以去住高干宾馆嘛。&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