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连刑满释放证明一块递上,席地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墩上等待,从身上摸出一包从家里寄来的v8香烟来抽,瞅了瞅背后还有个独自玩桌球的浪荡少年,便也给他一支。老板娘似乎很在意我抽的香烟牌子,很快将身份证和释放证明还回,尖着嗓门冲楼上吆喝。不多时,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扭着屁股跑下来,将我引上猜拳声、漫骂声、怪叫声混杂的三楼,找了个临窗的单间,说了一句&ldo;快餐100、包夜200、全套350,随叫随到。我就在下面住,吼一声就听见了。&rdo;惮惮我肩上的灰尘后,嬉笑着离开。
这货色也值这价?我心中暗骂,一阵讪笑,打开旅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电脑里存放着十个月服刑期留下的各种学习资料。e区中放了一堆用于掩人耳目的软件开发资料;另有一个貌似备份还原专区的i区,为了防止狱友用电脑玩游戏时无意中发现它,我隐藏并加密了这个分区。现在我要用的事情便是将i区彻底删除。
从明天开始,我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软件工程师,开始新的生活。
(二)
翌日凌晨,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得人模狗样后下楼结账,额外多付了188元,以示消灾驱晦。老板娘眉开眼笑,送了张广州市的旅游图,我欣然接受,虽然早在几月前我已经将广州市地图熟记于心。
打的进入市中心,胡乱钻进一家酒店,礼仪小姐甜甜地说:&ldo;欢迎光临依依酒店&rdo;,总台服务员投来美丽的笑容。
在住宿登记册上签上&ldo;庭车常&rdo;三字时,我蓦然发现,这是自己的名字。在狱中,犯人只有编号,我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ldo;庭先生。&rdo;服务员轻轻唤道。我哦一声,慑定心神放下笔,将信用卡递上,在读卡器上摁动键位,输入密码。电梯缓缓升上,鸟瞰下的街市笼罩在微微晨曦中,形形色色的车辆犹甲虫般穿行其间,耳际间隐隐接收到来自这座陌生城市深处的脉动频率。
浑浑噩噩地醒来,cd碟在仍在光驱内不知疲倦地转动,屏幕右下角显示着现在的时刻:
2009年5月31日18时。
门铃声划破昏睡了两天一夜的死寂。
&ldo;您好,黄埔区凌畅畅快递公司。&rdo;
我摸出枕头下的烟,抽了一支,光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打开门。身着快递公司工作服的青年验过身份证后,笑容可掬地拿出一个小邮包。
&ldo;抽烟不?&rdo;
&ldo;行啊,谢谢啦,但我没带火机。&rdo;
&ldo;呵呵,你几等烟民?&rdo;
&ldo;假扮的烟民,从来不过喉的。&rdo;
&ldo;浪费烟草。&rdo;我笑道。
平常无奇的对话。
他接过烟,凑我的火点燃,吸了一口便吐三口,冲我笑了笑,递上邮包。再见,他欠身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我撕开邮包,取出一部款式时尚的掌上电脑,突然想起十个月前的那部。
自嘲道:&ldo;换牌子了。&rdo;
19时,酒店餐厅里,侍应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消瘦的我以风卷残云之势很快吃光三份粤式扣肉。我抹去嘴边的油,剔着牙缝,眨眨眼,&ldo;有清淡点的吗?烫之类的,补补。&rdo;
&ldo;哦,有,那个缅甸香草鸽汤。本店的特色菜,正宗缅甸风味,香草原料是每周空运过来的,现做。&rdo;
&ldo;别唬我咯,我刚从缅甸过来,吃得出来。&rdo;
&ldo;绝对正宗,连厨师都是从那边过来的熟手。&rdo;
&ldo;这么夸张?&rdo;
&ldo;是啊,我们老板是缅甸华人,嘻,一个小姑……呃,您来一份吗?&rdo;
&ldo;好呢,来一份。如果是忽悠人的,我可要打你pp哈。&rdo;
&ldo;请您稍等,只需半小时。&rdo;
说罢,侍应生刷地蹲着旱冰鞋溜开。
我咬断牙签,摸出崭新的掌上电脑,联上网络,登录信用卡电子银行。账户里多了一笔钱,入账时间为08年8月。
登上云南省s市某房地产公司支付网站,输入父亲的购房账号,从记忆中搜出母亲的生日接上我的生日输到密码栏里,登入支付页面,取消分期付款模式,一次结算所有未付的款项。
登上昆明某购物网,订了一套价格不菲的家庭避孕套装,摄住笑,在邮寄地址上填上肖杨与秦琴结婚后的新居住址。临座的顾客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独自傻笑了半天的光头青年。
接着订了一份精致的礼品,作为迟到的新婚祝福,寄给付立慧,问候语一如往日地诙谐,最后落款道:&ldo;庭哥哥&rdo;---想了想,发现这是个很严重的失误,又把&ldo;庭哥哥&rdo;改成&ldo;大哥&rdo;。
在qq上翻出古珊的号码,循着她绑定在t上的手机号查到注册地----是大连,她已经离开北京。qq昵称也变了,换作一个与她极为不相称的网名,仿佛侍立在观音身旁的托瓶丫鬟坠落到人间,连同破碎的瓷片一起,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重新演绎另一个角色。
我笑出声来,扬起的筷子随之抖动,自言自语般说道:&ldo;没见过这么老土的短信。&rdo;
&ldo;神经病。&rdo;人们一定都这么想。
(三)
透过窗,华灯初上,细密雨点舔着六月里湿热的楼厦,霓虹充斥城市迷宫各个角落,视野模糊的玻璃上悄然流动着莫名其妙的色彩,雨水却不知要流向何处。我抽完最后一支烟,耐着性子一一捻碎烟灰盒里的碎屑,路过的侍应生一阵风似地刷过,扰起些许烟末,钻进鼻腔内,噬咬着敏感的神经,忽然觉得口中异常干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