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谁不好,问只猫……真是魔怔了。真真下了班来电话时,纪修恰好在画画。距离上一次拿起画笔已有三个月,面对画布,他发了很久的呆。但真真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他忽然知道自己想画什么了。真真找他,开场白来来去去永远都是那几句老掉牙——“怎么还不睡”“吃饭了吗”“想不想我啊”。怕他觉得烦,她连忙又说:“你别挂哦,这条路就我一个人,我会怕。”纪修没有挂。他知道此时她正裹紧外套独自走在凌晨的夜风里。“‘美少女’我收到了,你这人,我让你买,你还真的买啊?”语气不尽然全是抱怨。纪修没接话,专心调着颜色。真真自顾自说:“我刷朋友圈看见卫扬发你去少蓝那玩了。你不是忙着准备去北京吗?怎么有空去给少蓝捧场?”不等纪修开口,她又补上:“啊,你是想在走之前聚一聚是吧?哼,也不叫我,我正缺个理由请假出去玩呢。”纪修将调好的颜色抹在画布上,下笔很大胆,没有半点犹豫。真真又说:“最近你也不来上班,你科室老吴啊,一点也不靠谱,要不是我刚好去找人,在他办公桌上发现这个‘美少女’,估计放到氧化他也想不起给我送过来。”“真是不靠谱,把我给气着了也不当回事,你下回可不要让他给我带东西了,我宁愿自己过来拿。”“说起这个,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最近打你电话也不接,发你微信也不回,是想和我绝交怎么的?还是又在搞自闭?”“嗯?我说你呢,你倒是回一句啊。”纪修打开颜料罐闻了闻,挖了一块放到调色板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在画画。”真真迎风走路被呛了一下,一阵咳嗽后,气呼呼地“哦”了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他性格如此,休想指望他热情待人,但真真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难过。刘真真生在春光镇,长在春光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镇姑娘。家里还有个弟弟,父母在别的城市经营打印店。说是经营,其实不过就是一间十平方大小的铺面,夫妻俩就是老板和职员,靠着微薄的利润供养一双儿女。真真从小被寄养在镇上的叔叔家里,父母定期给婶婶打生活费,但真真数学不好,也不知她的生活费究竟被他们夫妻俩私吞了多少。应该有不少,要不然她妈妈也不会每次见了她就揪她耳朵骂:“全春光镇就属你最会花!”真真觉得很冤枉。她的运动鞋都顶到脚趾头了,但婶婶告诉她这个月生活费还没到账,不给买。托婶婶的福,真真打小就没穿过什么漂亮衣裳。长大后,每次打开相册,看到小时候那个土了吧唧的自己,她都会狂笑三声。然后开始庆幸,自己7岁时遇见了纪修。真真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太普通了,配不上她如此有趣的灵魂。她喜欢纪修的名字,总觉得他父母有先见之明,提前七年就给他起了这么衬他的名字。看似文质彬彬,其实见了面就会觉得——这个小孩欠修理。纪修是个脾气很臭的小孩。不喜欢自来熟,不喜欢肢体接触,不喜欢除他妈妈以外的任何女性靠近。尽管当时他还很小,但已经非常擅长用细微的表情表达他对万事万物的讨厌。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他独来独往地像个孤儿。纪修也是个脾气很臭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经是他的善良,冷漠和残忍才是他真正的本质,不知有多少封情书塞进他手里,转眼就被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堆。在大家的放任和掩护下,无情成了他的角标,他的自我得以从成年人的规则中逃跑,一直奔向荒野。纪修离群索居,但纪修也是刘真真喜欢的少年。就好像没有哪个成年人会在凌晨开始画画一样,纪修骄傲和独特,让他任何时候都是少年人。年纪的增长,除了让他稳重感稍加,丝毫没令他身上的野蛮和放肆褪色,这让他走下手术台就坐进高中教室上化学课也一点不突兀。真真不知道她的纪修还能少年几年,只是衷心希望他的青春期,不要延长至斯。从前,她是追在他身后的疯丫头,在他身边总让人觉得不妥。如今,她长大了,却好像和他更不相配了。真真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还想再爱他几年。真真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将一路紧握的美少女战士放在玄关鞋柜上,除衫饮水。“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