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南秦的信于昨日上路,算计着时间,不出十日,南秦那边就该有动静了。邻国的皇子客死他乡是件大事,此事必须上报朝廷。朝廷前几日刚派到徽州的钦差边阳,正好撞见并多管闲事,插手了此案。字里行间,都暗示着,最近扬州一带要迎来热闹了。芙蕖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盯着这边的动静?”谢慈神情挂了些冷笑,道:“不,他是在提醒我,他要准备坑我了,让我提前有个准备。”……陈宝愈的一封信,让谢慈坐不住了,次日他便决定下山,回扬州城内,静观其变。院子里,芙蕖对他说:“朝廷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到了各个州府,你现在露面,不太明智。”谢慈道:“无妨。”好像被四海缉捕也不是芙蕖站在檐下,看着下人进进出出,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都搬进了正堂中。可她那一双眼睛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动东西掺杂在其中,搅人思绪。其实谢慈的心思很好拿捏,芙蕖的半生精力都用来研究他了,一旦他有了示弱、妥协、温存的反常行径,多半是事出有鬼,由不得她不警惕。正堂内外被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是因为女人的东西太多了。就连芙蕖埋在门前桃树下梨花酿都被起了出来,沾着黏湿的土,摆在院子里。下人用一根铁棍,轻轻敲下了酒坛上沾的土,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磕碰动静。而就这一声动静,如同一根针似的,扎进了芙蕖的脑袋里,令她瞬间警铃大作。那酒坛子里藏着东西。是她的鼓瑟令。芙蕖成日守在谢慈身边,那东西自然不能随身常带,她几个月前在上空禅山之前,自酿了一坛梨花白,将鼓瑟令扔在酒里,一起封藏在树下。这一场兴师动众的折腾,不仅仅是简单的搬迁。更是搜查。他在找什么?或者是他在怀疑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疑心?芙蕖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浸在了冰窟中,爬上来全身冰冷湿漉,却感后劲无穷。自从那回得知谢慈在查鼓瑟令的下落,她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按下了所有的动作,躲在暗处几乎一动也不敢动,饶是如此,依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吗?他果然是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风。芙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她头一次心虚的不敢回头。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谢慈的声音就在耳边,和他的动作一样轻:“什么时候酿的酒?”芙蕖侧了侧脸,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稳住了声线,道:“几个月前,你想尝尝?”谢慈欣然答应:“尝尝。”酒有两坛,芙蕖道:“起一坛,给我留一坛,继续埋着,我要等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再起。”……谢慈笑了,有几分无奈道:“想那么远?”芙蕖面无表情,道:“脚下不一定能走那么远,想想都不行?”谢慈:“——行。”他们的眼睛几乎同时望向了那两坛酒。谢慈伸手一指:“起小的那坛吧。”可两个坛子分明相同的大小,守在下面的仆从顿时犯了难,哪个是大,哪个是小?那么就要靠赌了。芙蕖盯着那两个坛子端详了一阵,极为认真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大小的?”谢慈:“当然是看点数。”下人更是一头雾水了。芙蕖也不明白,但是她能装,脸上不显。谢慈一直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忽然拍了拍,说:“赌大小点还是你在行,你选吧。”芙蕖伸手一指左边,道:“开这坛。”谢慈一挥手,下人将另一坛抱起来,准备搬到树底下埋着。搬酒的下人是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应当也是有些练功的底子在,走路办事下盘格外稳当,于是,当他走出几步,忽然一个毫无预兆的打滑,实在是出乎芙蕖的意料。他人结结实实摔了个马趴。沉重的酒坛砸在鹅卵小路上,碎了一地,溅出了清甜的酒香。那砸碎的酒坛里,是空的。芙蕖盯着那一地的狼藉,看了半天。谢慈淡淡道:“自己下去领罚。”下人跪在碎瓷上,膝下泅出了血,却一点也不含糊的磕头,起身退下。剩下的那一坛孤零零的立在廊下。芙蕖叹了口气。谢慈道:“算了,我也不好和自己未来的儿子抢酒喝。”他的意思是作罢,又招手叫来了另一人,吩咐将仅剩的那只酒坛妥善藏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