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转过头来。
“我是。”他说。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他可以看到对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两个密探终于脱去了伪装的面具,坦诚地相对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因此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对方说,“仿真人之间存在天然的同类嗅觉。”
“这里安全吗?”鬼切低声问。
“我想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不过要快点。”他说,“我们是来散步的,仅此而已,快,走起来,让那些人看见。”
在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从门卫室里出现了,打着哈欠,时不时地看向他俩,因此他们又走动起来,小心谨慎地让自己不要离信号隔离的区域太远,鬼切的心脏跳得太快,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竭力地控制自己的语调:
“你是为什么地方服役的?”
“我不为任何地方服役。”那人说,“我们中间的少数人,已经从他们手中夺回了自由。”
“我们?”鬼切说,既然他这样说,就说明这世上还存在其他一些渴望自由的仿真人。
“你不会觉得,就我们两个吧?”
鬼切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想起那些仿真人出逃的电视新闻,忽然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这人也许是个密探,是个伪装成仿真人的警察,专门安排来引诱他们这些背叛者上钩的,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推测,希望一旦在他心里升腾起来,就如同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找到了一口泉眼。
“我们需要互相帮助。”那人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很乐意让你加入我们中间来。”
“你们要到哪里去?”
“城市的边界之外有大片未修缮的空白,那里仍留存着一些战前的旧城镇,”他说,“那些人类已经放弃的荒废之地,却能够为我们所用。”
鬼切仍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眼前这个人,比如他是否见过自己基因提供者本人的模样,是否会梦见那个人过去的事情——但是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学校里的考试就要结束,届时信号将被重新开放,追踪器将再次定位到他的一举一动。
“你得想办法离开你住的地方。”仿真人警告他,“明天晚上三点,到第一盏路灯下面等我,我的同伴会在那里接应你,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安排好。”
“。。。。。。我会的。”鬼切应道。
他惊奇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犹豫,这简直是千载难逢、救命般的机会。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的。”
在路口,鬼切与仿真人告别,他沿着原先的路返回,天空比刚来的时候似乎阴暗了一些,云层也染上了淡淡的墨迹,是暴雨前的迹象。
在熟悉的街区口,他猛地停住脚步——前方有什么东西簌簌爬动的声音,愈来愈近,很快,他就看见了那东西爬动的闪着银光的不自然的腿,速度极快地挪动,头上的复眼一闪一闪。
他浑身冰冷,脚步似乎扎根,一动不动。他终究还是被那些警察发现了。
可是它并没有奔着自己来——它跟在一个撒腿狂奔的乞丐身后,用前腿绊倒了他,他立刻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一袋廉价面包,它用带着电流的前腿击打他的身体,他立刻昏过去,四肢还在抽搐,面包片散了一地;然后这暴力机器把人抬起来,扔在顶部的凹槽处,转过身,慢悠悠地游走,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轰隆隆的雷响,倾盆大雨,瞬间天地间仿佛落下了帷幕,庆祝着刚才那几秒钟演出的完美成功。
鬼切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抓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发出如此卑劣的感叹。
第十二章
源赖光发现鬼切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泰然自若地往嘴里塞夹心饼干,当他走过去的时候,鬼切抬起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对于源赖光发现他信号暂时中断这件事情,鬼切依然显得出奇的镇定。
“是巧合。”他说,“我恰巧走到了没有信号覆盖的地方,不知道那地方正在举行考试。”
源赖光并没有马上迎接他不慌不忙的回答——他掏出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倦怠的女声,问他有何贵干,源赖光问她学校十四点点十五分左右的时间是否有在举行考试,接线人莫名其妙地回答他,今天学校的确有从十四点开始有一场统一的年级测试,时长两个半小时,并问源赖光是不是哪位学生的家长。然后源赖光说了声谢谢,关掉手机,转过身来;鬼切躺在沙发上,像猫科动物一样伸展了一个懒腰。
“好吧,”鬼切说,“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是的。”源赖光说,慢慢地向他走近,“实际上,我不怀疑你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人,并且我相信,你已经把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一起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