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通城
荒野多有狐火死灵,因为身怀聚魂钵的缘故,守玉夜间总要早个落脚处结阵修养,这日终于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入城处无人把守,此城名通,有进无出,只有一个入城口。
城门处聚着堆人吵吵嚷嚷,守玉踮踮脚,见人群中央围着一男一女,男子肩宽体阔身量奇高,一身风尘仆仆似乎赶了许久的路,面上罩了个玄铁半面罩,遮着口鼻,瞧着不是凡器,只不知受了怎么一番历练,那面罩上头已有不少泛青的裂痕。
再观那女子,是个高挑美人,妙目含层薄怒,秀眉皱成小山,玉指尖尖,指向面罩男道:负心汉
围观者大惊,有一老者拄着拐颤巍巍上前去,愤然道:姑娘莫怕,老汉我没本事,好歹也苟活八百余年,断一断小儿女的是非还是做得来的。
说话这人是通城老祖,表象不显,内里修为高深莫测,只因未堪透最后一道命劫,百年来盘桓于无主通城,为人古道热肠,好善乐施,时间一久被奉为城主,人称老祖。
老祖提起拐杖指向面罩男,中气十足道:他如何负心,做了怎样的混账事,一一说来,我这通城可往来四海八荒,却不收容忘恩负义之人。
高挑美人一听这话,眼中怒火愈盛,这人抢得我招亲头筹,却不肯娶我,老丈评评理,是不是当得起我一句负心汉。
那男子眉眼之间的桀骜之气叫人熟悉,只是半张脸掩在面罩底下,看不分明。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挤掉了她两回鞋,守玉怕聚魂钵有失,立在转角处望了会儿也就去寻落脚地方了
原来这女子出身北泽四大世家之一的宁家,闺名宁无双,姑娘本人也是个刚烈性子,人如其名,遇不到称心道侣便宁愿一辈子无人作伴,北泽全民修道,其人出生两三年自生灵根,不必似凡人需得机缘修炼才可得修道资质。
北泽各家相竞,对子女培养尤为严苛,能容她任性如此,与她本身实力不俗有关,需得挑选般配修士,一来二去,耽搁到几个妹妹各自成家,成为宁家更好的助力后,她的处境便渐渐艰难起来,不得不做些打算,重新获得家族倚重,在北泽之地,被家族抛弃后,遭仇敌报复,落单时被毁去灵根的不在少数。
宁无双在光天道设下招亲擂台,孤身战了三日,败退者无数,被死对头看准她虚弱,欲一击必杀的危急关头,叫个外地来的妖修救下。
这妖修却在知晓宁无双招亲的内情之后,慌忙告罪,不欲求娶。
宁无双是什么人,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出手打擂已然是舍下脸面,再被个从来就不放在眼里的妖修一道拒绝,如何能忍下这口气,愈是逼迫,那妖修越是逃远,他本是于北泽寻安身立命之所,初来乍到就遇上这般官司,无可奈何只有先走为妙,一逃一追,二人前后来至这通城地界。
守玉进到城中,没走两步抬眼望见一间八方客栈。
掌柜极为和气,眉眼带笑问她可在城口处换了通城所用祥云钱币,守玉光顾着那场儿女官司,并未注意到那处有个钱庄,专供五湖四海的行者置换通城专用钱币。
您看这行吗。守玉从怀里掏出两大块黄澄澄的金条,这还是离家时赵谨强塞给她的,她嫌坠手,路上几次想撇了,要是不行我再去换过就是。
掌柜的见多识广,瞧她出手不凡,又似乎于这等事上一派天真,想是家中向来娇养的,万事不曾操心,那城门口的钱庄不乏油滑者,少不得欺她,便道:不麻烦,贵客若是信得过鄙人,不如交由我店中伙计替您跑腿一趟。
好,掌柜的不怕麻烦就有劳您了。守玉一口应下,只觉得松了口气,她也不大识数,给多了少了都是算不明白的,乐得有人代劳。
赶巧遇上的这位掌柜老实诚信,又心思细腻,多问了一句,贵客可是打算在城中等暴风妖怪来,若是这月启程,便不必全换了通城钱币,免得去了别处使不开。
我听说通城里有往世间各处的路,原来竟是乘风而去么?守玉喜道,她已转了半月有余,试了许多法子,始终未寻到进入东荒之路,这才隐隐明白冥王为何嘲她不自量力。
那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别的风也是吹,偏就你通城的这股能将人带往所想之地去?
掌柜见她连这也不知,更肯定这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怕是瞒着家里出来游玩,逛到一程算一程,走到通城了也不管这里没有出城的门,定不下行程或许被留在里头一辈子也说不定。
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掌柜的也是有家小的,见守玉娇娇小小,不免想起自家女儿来,相应地生出些慈父心肠来,姑娘啊,通城的暴风一月三趟,过四境而返,确可带人去往任意处,可若是乘风者摇摆不定,中途转变心意,惹得风怪发怒,可是会原样给你带回通城的,过后起码三年不可出城,你可要想明白。
守玉忖道,倒是个记仇的妖怪,多些掌柜的告知,我心中已有去处,劳您换到够我在店中住到离店的花费也就够了。
掌柜经的事儿多,略一思量道:不如这样,两根金条你自留一根,存在我处一根,待你离店时再做清算可好?
这般最好了,省得来回折腾。守玉笑道,随后跟着伙计去厢房休息。
深夜,二楼雅间里木窗从外头被挑开,一高大人影窜进房中,房中无蜡烛灯火,他一双眼睛泛着幽绿光,惊人的亮。
来人目标明确,声息全无地落地后直往床边窜,不料扑了个空。
原来躲在这里。他一路细嗅,至木柜外停下动作,嘴角边的笑意早不可抑制,豁然拉开柜门,就见里头蜷成一团的人儿,长发流泻铺满一身,怀里似是护着什么紧要东西,连屋里进了外人也没个察觉。
真是大意啊。他轻笑着,自除尽了衣衫,跨进柜里同她挤在一处,那柜子不大,就是守玉身量小才睡得下去,哪里再容得下个人高马大的?
嗯,是谁?守玉没睁眼,先将聚魂钵收进心窍内,才抬手散了养灵阵,就被拥进个火热的怀抱里,放开我,这位道友,呀,你怎么能咬人?
守玉怔怔捂着下巴,抱着她的这人似是烈日底下干跑了百里路,后掉进缸腌菜里泡了三天两夜,柜中空间窄狭,更显气味浓郁得像是她也掉进了同缸腌菜里,熏得她更睁不开眼。
道友,有话出去说可好,半夜带这身来熏人就范可算什么英雄?守玉直打干哕,未料真被放开,连滚带爬推了柜门出去,趴在窗边喘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