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玺看他表情知道他想起来了,这回还真露出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道:“没错,那个黄毛就是我。”柏图脑子里上万头神兽呼啸而过,十年前摆地摊卖假球衣的杀马特,怎么逆袭成娱乐圈一霸的?梁玺主动解释道:“我那时候跟我妈闹翻了,离家出走,后来又回去了,我爸……他有点本事。”至于是什么本事,柏图也不用打听,看梁玺在娱乐圈里这根基稳固风生水起的架势,想想也知道他爸的本事肯定不是摆地摊。梁玺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道:“我那时候刚发现我可能是个弯的,正巧赶上你每天来我眼前晃,晃的我心烦意乱的,有那么几天特想把你拖到个没人的地儿揍一顿。”柏图:“……”梁玺唉了一声道:“后来就慢慢不了,虽然还是想把你拖到个没人的地儿,可不是想揍你,是想……那个你。”柏图脸一黑,拔脚就走。梁玺愣了下赶忙追上去拉他,道:“你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你愿不愿意?”柏图甩开他的手,斩钉截铁道:“不愿意!”梁玺举起手来表示自己不碰他,说道:“我长得不帅?我性格不好?我起码比那个姓罗的好太多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柏图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一眼,道:“没为什么,纯烦你们这些人。”梁玺不是太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追着柏图道:“什么我们这些人,我和姓罗的能一样吗?唉我说你,听着我说话没有?别走那么快!”柏图脚下不停,心里着急想离开这儿,嘴里说:“那你倒是说,看上我什么了?”梁玺老老实实说:“你长得好看。”柏图冷冷道:“一点不意外,那你和姓罗的有什么不一样?他也是看上我这张脸。”梁玺瞪眼道:“绝不一样,我才没那么下作,我压根不是想和你一夜情。”有辆出租车从远处开过来,柏图伸手招停,转身对梁玺道:“那你想怎么样?”梁玺被他直接这么看着,顿时又有点紧张,磕绊道:“我想……想和你……夜夜情。”柏图很快转开了视线,说:“没意思。”梁玺:“……”出租车在他俩旁边缓缓停下柏图的语速很快,声音很低:“还是谢谢你帮我,既然你说了不想和我当哥们儿,那以后就还装不认识,再见。”他拉开车门钻进后座,没有停顿的对司机说:“走。”的哥对这种要求很有经验,立刻踩下油门,出租车哧溜一下就窜出去老远,眨眼就不见了。剩下梁玺站在路边又气又郁闷。柏图说没意思?什么没意思?和他夜夜情没意思?还是和他搞对象没意思?梁玺平常有点自恋,感觉自己哪儿都挺好,要脸有脸,要个头有个头,要智商有智商。而且有名又有钱。身边也一直有人在倒贴他,甭管真心假意,反正是没断过。梁玺一概看不上,感觉他们都还没自己长得好看,要是真搞起来看见脸都得软。进了娱乐圈五六年,他连个绯闻都没传过,媒体都看出来这位小爷实在是嫌弃别人,硬是送作对的炒作,估计能把他气死。就这么个人,谁敢相信,他一看见柏图就紧张的腿肚子都打转。这毛病是打从十年前就埋下病根的。那时候他刚二十,和他妈吵架离家出走,之后开始见天儿的混日子,出门时顺了他爸几千块,没几天造完了,总得想点过日子的辙,就去地铁出口摆地摊卖假球衣,一件卖五十能挣四十三,正儿八经一本万利,坑你没商量。卖到第四天,他注意到了柏图。柏图那时候比现在还好看,是那种没长开的好看,小脸小鼻子小嘴巴,整张脸上就一双眼睛大,配上尖下巴,白色校服t恤,整个就跟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一样。梁玺当时是个杀马特,对这种干干净净的好看小男孩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也不想卖球衣了,每天就等着下午六点半的地铁进站,有时候早一趟有时候晚一趟,柏图总是一个人背着个单肩书包。复读机的黑色耳机线从包里绕出来,他只戴一个听,另外一个就在旁边耷拉着不管它。就连他肩上的那根耳机线,梁玺都觉得好看极了。他知道自己被这个比他小的高中生给迷住了。那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那身装束很奇怪,那会儿这种打扮刚流行起来,和后来的杀马特还是有区别,梁玺实在觉得自己倍儿拽倍儿帅。柏图从他摊前走过去,他就故意弄出点儿声响来,比如说大声说话、叼着烟耍帅、骂两句脏话……总之就是很蠢。不过现在看,柏图能记住他,估计也是因为他那时候太蠢了。他暗戳戳的惦记了柏图两个月,也没敢主动和人家说话。有一天快七点了,柏图还没回来。他等的心急,实在着急上厕所,托隔壁卖盗版书的看了几分钟摊。等他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就看见柏图站在他的摊前,正把一件球衣塞进书包里。梁玺立刻怂了,傻兮兮的挪着小碎步过去。他刚走到柏图身后,柏图就转身出站了,空气里留下点少年的清爽体味。卖盗版书的塞给了他五十块,说帮他卖了一件。梁玺攥着那五十块,郁闷的直想卧轨。然后他打定主意,第二天一定要和柏图说话,就说……收错钱了。他忘了那天正好是星期五,之后两天周末高中也不上课。他忍了两天,直到周一下午六点半,他望穿秋水的等着柏图。一直等到了九点多。然后,柏图这个人再也没在公桥西地铁站出现过。三个多月以后,梁玺从报纸娱乐版上知道了柏图的名字。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柏图很快红到了哪儿都躲不开的地步,可能他也会很快忘记柏图。可像这样,他上网的时候随便看一眼网页,过马路上抬头看一眼广告牌,出去玩看一眼电影院的海报,哪儿都躲不开那张脸。然后梁玺就认命了,乖乖对着柏图的写真撸管。一撸好几年,直接导致他后来再一次看见柏图真人的时候,立刻就觉得两条腿软,第三条腿硬。平时能开出花儿来的舌头跟打了结一样,机灵劲儿全跑光了,他连和柏图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我是十年前那个蠢货?我是暗恋了你十年的蠢货?我是十年前就开始暗恋你的蠢货?他看见柏图的时候,除了这三句,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对柏图说的是实话,他一点儿不想和柏图做哥们儿,他就是想跟他搞对象,一门心思的搞对象,每天搞,往死里搞。现在,他被柏图一句“没意思”给拒绝了。简直太惨了。这种失望又失落的心情和十年前的那一天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不想去卧轨。他乐观的想,至少有进步,他和柏图说了这么多话,还搂过他腰了,最后还表白了。人生就是在曲折中前进的。追男神也一样,不能太着急,这回不行,还有下回,下回不行,还有下下回。以他的条件,柏图早晚会喜欢上他的。梁玺在夜风里想了许久,慢慢开心起来,吹着轻快的口哨返回去开车。他决定回家对着柏图的照片撸最后一管,纪念一下——他打响了追求柏图的第一枪。周念森约了柏图到公司去谈新工作。这次柏图休息了足有二十天,这在他以往的休假记录里也是不多见的。从他十七岁入行一片成名天下知,除了高考前半年,再也没有长时间的休过假。他平时也不常到公司来,公司有什么事周念森都会处理好。抛开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长达十年的合作,在工作问题上,他们还是有一定默契的。就譬如说,周念森对于柏图喜欢什么样的工作,不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心里都很有数。而柏图从一进门,就知道周念森大概是接了他反感的那类角色。柏图不怕扮丑,也不讨厌演反派。可他不喜欢演变态,不接过激的床戏。柏图在周念森办公桌对面坐下,问:“是什么角色?”“是个枪战片,和香港合拍,”周念森两只手拧着一支钢笔,说道,“片方想请你演一个中间角色,不算反派,是个瘾君子。”柏图翻了翻剧本,很快道:“有一段自残戏。”周念森的身体向前倾了倾,道:“你别只看到那里,这戏导演是黄卫华,这个角色又有很多内心戏,肯定能拿奖。”柏图把剧本随手扔在桌上,不怎么感兴趣道:“不接。”周念森很无奈,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演这个,可你已经快四年没拿过奖了,现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说柏图到了瓶颈期,你需要一个奖杯来堵住他们的嘴。”“谁说我没拿过奖?”柏图道,“我经常在网上拿奖,各种投票榜,简直艳压群芳。”周念森道:“那种奖有什么意义?你现在不需要粉丝的肯定,你需要的是电影节评委会的肯定。”柏图哼了一声,道:“我不这么想,养活我的是粉丝,又不是评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