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章三十分紧张疼爱这小兄弟,看他酒后狂悖,恐着了凉,便慌忙去池边接他。池塘边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却绊了少年章一跤,他一个重心不稳,扑通栽进了水中。晏二转眼,却瞧见少年章在不足半人高的池中一边扑腾一边骂:&ldo;哎呀!我不会游泳!哎呀!这荷叶这么滑溜,抓不住啊!&rdo;他越扑腾反而越远离岸边,另一个小兄弟醉得不省人事,心中暗自觉得二人荒唐无德,死死皱着眉头,捣了捣姬谷道:&ldo;大哥速去速回!&rdo;众人看这兄弟四人,看笑话看得喜滋滋合不拢嘴,扶苏无言无表情地瞅了瞅晏二,真想问一句‐孤长得就这么像你家养的冤大头?但鉴于他不大惹得起这判官,便脱了外衫,跳进了水中。少年章扑腾着抓到了那唯一的一株荷叶,风吹起时,送来清慡之气,一呼一吸,她脑海中竟瞬间浮现了许多画面,这荷叶莫非也有前世今生?竟似比人还要复杂。章三不察,鼻息一窒,天旋地转起来,如死了的一块皮子,握着荷叶的精,缓缓垂头滑入了水中。扶苏远远游来,却觉鼻翼间荷叶清香益发浓郁,岸边的人影都被大雾笼罩起来,浓稠得似入了油缸,除了那株荷,什么都瞧不清了。章三白皙的手还在滑落,他托起少年的下巴,这人却忽然怔怔无知觉地睁开了双眸,那被水氤氲的倾城绝色就这样如明月摊开在少年手心。扶苏怔了怔,心跳漏了半拍,似乎想起什么,又忘了什么。他回过神,荷叶却变得硕大无比,宽可遮天,汪着一湖碧水,朝着他的额头泼来。扶苏紧紧搂着胸前的少年,直到窒息。扶苏曾得过一本天书,做过一二荒谬之梦。今时,又有一梦,倒不在黄粱小米一锅煮熟之机,反在无花之荷下得到一二虚妄真知。笔者录至此时,也觉感慨,世人之梦颇繁,亦颇烦。然前因后果,巧合中便有定数,想吾亲亲众人也愿世事通透自由,方觉活得洒脱慡利。则此一荷叶生梦,便须得一提。公子扶苏醒了过来。世界变了,他也变了。眼前之景全不认得,遥遥便听到洪钟之音。扶苏自觉全身濡湿,低头却见自己一身漆黑干瘪,四肢细长,从头上垂下两条长长的丝绦,无力地匍匐在脚边。他……成了什么?抬起眼,却见周围的一切大得可怕。远处有几个穿锦缎丝绸的女子一路粗声震耳而来,她们高可参天,宛若《志怪录》中所记载的巨人。这些女子路过他的身旁,脚大如船只,娇俏地跺一跺,地竟也跟着抖了三抖,扶苏险些站不稳,只得用手吸着地面。&ldo;姐姐们听说了吗?二公子今日在宫中作赋,一举夺魁了呢。&rdo;其中一个巨大的女怪物张开了猩红双唇,唾液喷洒在扶苏身上,好似下了阵雨,扶苏躲在一块焦枯的叶后,似是牡丹开败后的残枝,只是比他素日所见,亦大了许多倍。&ldo;二公子今年不过七岁,却这样出息,不愧是殿下所养。当真是龙生之子,果与凡俗下贱很是不同。&rdo;另一个梳着明月髻的少女巨人也张开了口。&ldo;嘘,此语莫让大人听到。大人仁厚,虽不爱那凡夫俗女,但是大公子、小姑娘到底是亲生,咱们在殿下身边侍奉,言语更需谨慎。&rdo;这一个年纪老些,声音也稳重一些。&ldo;呸!提起那等贱妇,犹觉可恨,前些年已然病入膏肓,谁知竟还能勾引大人,生下这小贱种!大人许诺过殿下,得了殿下,便再也不入那村妇屋中,小贱种竟是生生打我等同殿下的脸了。姐姐又不是不曾见,殿下那些日子伤心成了什么模样!&rdo;明月髻巨人喷出的阵雨更剧烈了,扶苏担忧地拉了拉叶子。&ldo;唉,那孩子倒也十分不争气,已三岁,竟还不会说话,一脸痴傻模样。大公子不喜欢她,大人一年到头,也难得瞧她几眼。&rdo;老成稳重的感叹了一番,便携二女匆匆离去了。扶苏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未回过神,却忽而察觉天慢慢变得阴沉,逐渐阴沉,更加……阴沉……莫非真要下雨了?扶苏裹着叶子转过身,却看到两只黑得不像话,大得不像话,以及……凶残得不像话的眼珠。熊!熊!熊!扶苏喉咙干痒,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一巴掌拍晕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一只巨熊,而是一个……巨婴。大大光亮的脑袋,胖乎乎的小手,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匍匐在地上,虎头鞋早已磨烂,露出血糊糊的脚丫。眼下青光,眼中凶光,双爪支起,正十分严肃,却又隐隐有些兴奋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