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见过。&rdo;扶苏打断了她。奚山君道:&ldo;何处?梦里?可是这些花糙通通含有剧毒,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瞧着它们盛开,然后常年盘踞,冬日雪来了才败。&rdo;扶苏的鬓发整齐紧致,朝着玉冠的方向结去。阳光一照,少年公子的侧脸便与玉色一样温润晶莹了。他默默地侧耳倾听,奚山君笑道:&ldo;我做了这样多的缺德事,遭了这样多的报应,可是,公子猜我活了多久?&rdo;扶苏抿唇,淡声道:&ldo;雷劈不死,天饿不死,没人cha针,无父封棺,山君命可真好。&rdo;奚山君左手负在背后,右手伸出三指,含笑道:&ldo;本君活了三百一十六年。公子若想多活几日,只需亲我一亲,沾些我这妖精的寿元便好了。&rdo;扶苏迟疑了片刻,轻轻走去,低头,捧住奚山君的脸,许久,才低声道:&ldo;男女授受不亲,山君逼我娶你。&rdo;他亦是一笑,浅浅的眉,淡淡的眼,瞧不出丝毫为&ldo;男女授受不亲&rdo;的困扰,朝着妖怪的额头,冰凉干燥的唇印上,轻轻一亲。他认真道:&ldo;这样我能多活几日?&rdo;奚山含糊地唔了一声,垂下头,经久不语。随后,奚山咳了咳,负手朝食寓缓缓迈开八字步,&ldo;孩儿们,开饭了。&rdo;扶苏见到许多许多绿衣人、绿毛猴儿,食寓内瞧来,好生令人眼花缭乱。听奚山君方才言语,这些人或猴皆是价值连城的石幻化而成。他自幼吃食,都在一室之内,一人之席,无论偌大宫室多少宫人,无论窗外飘的是花还是雪。侍从像是从不会说话的人,窗外鸟啼花落时,浅浅一音,反倒更像是在同高高在上的太子言语。七岁之前,有母亲同他喋喋不休,他生性喜静,瞧着她,也只是淡笑不言,心中觉得母亲聒噪。七岁之后,男女不再同席,除了太傅和父亲,他几乎没有了开口的必要,便也不必言语。奚山是个特别贫瘠荒唐之处,这里的饭桌上,除了粗糙的谷粱便是干瘪了的蔬菜。可是,即便是坐在一群妖怪身旁,即便他们好奇地看着他,自以为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大得全都灌入他耳中地评头论足,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大碗粗粮。扶苏饿了。饥饿感如刚凿开的泉水,喷涌而来,惶急中带着解脱。&ldo;君父,人间的太子也这样吃饭!&rdo;二五坐在高台上,奚山君身侧,年纪小,而吃相颇是粗鲁。奚山君常同他讲些人间的故事,在他心中,人间的贵族便是再斯文不过了,何时都不会堕了姿仪。&ldo;可是,他没有撒米在桌上啊。&rdo;奚山君蹙蹙眉,拾起二五碗边的饭粒。二五的父母翠元、三娘被她派去人间采办,须得一两日方能回来。于是,晚间她要照顾二五、二六这两个小崽子。二六刚会走路,这会儿正被奚山君一勺一勺地喂着吃饭,眼珠子好奇地盯着台下一隅的白衣公子。&ldo;吱吱!&rdo;二六激动地指着扶苏叫。奚山君微微皱眉,顺着小猴子爪子的方向看,才发觉,扶苏已经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盯着粗瓷碗,脸颊仿似有些发红。&ldo;公子,如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rdo;奚山君的声音不大,问了一问,但原本喧闹的屋舍却忽然安静了下来。暴君在奚山,积威甚重。她若开口问些什么,旁的妖是不会cha嘴的。扶苏有些困惑地瞧着碗,许久,才抿唇道:&ldo;孤……不吃人。&rdo;碗内一个小人,只有小指大小,被热气蒸得全身发红,两团小小髻,正是那嗑核桃的小人,自称阿箸的。少年用白玉一般的手指拨弄拨弄,那小人儿却瞬间抱住扶苏的指腹,朝上拜了一拜,哭诉道:&ldo;山君,小人害吾,与吾有龉,欲泄愤,生吞吾!&rdo;奚山君放下了二六,小猴子刺溜蹿到了一旁。她走到了小人身旁,苍白的手一伸,那小人便从扶苏的指尖跳到了她手掌上。负责食舍的翠家子孙三六跪倒道:&ldo;君父饶命,我一时大意,不知阿箸在米缸中,误蒸了他。&rdo;小人咧开大嘴,抱住奚山君的手指,不依地哭诉道:&ldo;你若不罚了三六同那小太子,吾便以头撞地!&rdo;奚山君冷哼一声,&ldo;诡谲狡辩,播弄口舌,恃宠生非,今日我罚你变核桃人时如何说的,若再起坏心,陷构他人,真身只会越变越小。&rdo;奚山君洞悉一切,知道小人故意躲在滚烫的藏满热谷米的粗碗中,心志坚定,忍耐十分,只待到扶苏舀他入口,再跳出来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