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简单,不过是同席罢了,背后的涵义却重若千钧。
这意味着,作为整个前院厅堂中唯一的女子,夏国长公主夏茗,并不是夏国送出讨好晋国的物件,不是被家国当做棋子牺牲的公主,也不是镇远王收入后院的姬妾,她仍旧身份尊贵,当得国礼。
自夏茗入远洲以来,镇远王的姿态一直很模糊,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前日途中更是明显的疏远,如此才给了方映秀之流的胆气。
而今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却代表了镇远王的态度,就此一锤定音。
当然,以某老虎的神经粗度,她只察觉到了有一点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彼时宴席初开,礼乐轻柔奏响,白珏面无表情的坐着,只喝了一口香茶,对周围各色惊艳、警惕、探究、审视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知道刚刚镇远王为自己出了头,这个情不承也得承,但另一方面,她仍旧有些生他的气,因此便冷着脸看向一边。
镇远王也喝了口茶,眸光微垂,侧颜神秀,面上的每个起伏都如同画笔描摹,倘若眼睫微卷一些,眉峰再狭长一些,便更像那个人了。
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滑落下来,“珑”字隐入层叠的衣摆,白珏眸光微微一颤,心底又泛起一种浅淡的悲哀——也不知怎的就落到如今的境地,沉珑没有错,镇远王也没有,她是不是不该这般固执,非要留住他的记忆?
可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弃,哪怕这是命运降下的神罚,在嘲笑她的无知,迟钝,和不懂珍惜。
这般难得感性的情绪只维持到开席,窈窕的婢女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渐渐将桌面铺满。
镇远王默然自饮,他不开口,也没有人敢上前自讨没趣,两人仿佛与热闹的厅堂隔绝开来,现出一片寂寥。
又过了半晌,他忽然沉声道:“……你委屈吗?夏茗。”
——被送来晋国,被我如此对待,委屈吗?
言语落下,久久没有回应。镇远王侧目,与白珏直勾勾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努力闭着嘴巴,面色颇为正经,可惜那块肘子肉分量不小,将她的腮帮子顶出一个滚圆的包,叫人想不注意也难。
镇远王:……
看起来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委屈。
白珏奋力咽下这块肉,面上有一瞬的懊恼——她本来想维持一个高冷的姿态,用星陨的话说“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现在嘛……攀不攀得起不知道,姿态定然是高冷不起来了。
星陨如今已经心如止水,连反应都欠奉。
然而镇远王顿了顿,蓦然轻笑了一声。
他唇畔翘起,笑意落入眼底,便被垂下的眼睑隐去。自白珏与镇远王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肆意的神色,无端透出几分少年意气。
她触到他流转的目光,莫名也弯起了嘴角:“……挺好吃的,要尝尝吗?”
镇远王伸手执起面前寸许长的袖珍盘盏,递到她面前,只道了一个字:“来。”
白珏微微一怔。
时光翻越了数千年,又像是从不曾流逝过,一如?山每个寻常的日间,她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少年总是陪在一边,风会拂动他颊边垂落下来的发丝,露出他满是无趣却又从不缺席的脸。
她会问他要不要吃,他总是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