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罡韬嘿嘿一笑:“男人不野没味,马儿不野没劲。”
黛微替顾罡韬整理衣领:“我的武士,想想正事吧,没事多做几道习题,你的武功不错,可考大学又不考武术。”
“考大学?你可以,辛弦可以,浩楠也可以,独独我不可以。”
“为什么?”黛微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不可以?”
顾罡韬微微一笑:“现在上大学的,叫工农兵学员,是要由大队、公社推荐的,我已经把陈支书得罪了。你知道我们大队给知青盖房的事吗?陈长太认定我是领头人,所以他不会推荐我。”
“那你就在这鬼地方呆一辈子?”黛微惊愕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泪水。
“一辈子?”顾罡韬依然微笑着,“他陈长太怕活不过我。我说意思是,最早离开姜沟的人,有资格考大学的人,不会是我。我的话对不对,咱们走着瞧。”
淘气眼睛望着远方,沉思道:“你不会去找陈长太说说,要不我们一起去,让他不要误会了。”
“误会?有啥误会?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找他下话,这辈子没门!”
黛微幽幽地说:“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是这并不是你放弃复习功课的理由。即使将来直接招工进城,文化知识还是重要的。”
“谁说我不读书不学习了?”顾罡韬反驳道,“这几天我正在看《水浒传》呢,哎,我考考你们,《水浒》里面谁的武艺最高强?”
“净不学正经的。”黛微说,“《水浒》里面有个天罡星顾大虫,会一手梅花拳,他武艺最高强。”
顾罡韬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黛微在拿他开涮,一纵身跳过来,揪住黛微的领子做武松打虎状,三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淘气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天快黑了,快回去吃饭吧!”
回村的路上,淘气喃喃道:“我发现和你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你们又是读书呢,又是复习呢,我一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顾罡韬接口道:“别这么说,你要是猪,也是王母娘娘瑶池的仙女下凡投错了胎。”
“顾罡韬,你又绕着弯子骂人。”淘气冲上去抡起拳头。
顾罡韬赶紧换了口气道:“你比谁都不差。再说咱队就你一个女知青,将来要是纺织厂招工,肯定你走得最早!”
“别哄死人不偿命。我就是给你们做饭的命,做一辈子。”
“那我可消受不起,除非娶你当媳妇。”顾罡韬道。
淘气扑哧笑了:“说你肥你就喘上了,也不看看谁在你跟前,黛微,还不打他?”
黛微只是笑,淘气趁机在顾罡韬屁股上踢了一脚。
暮霭中的黄土高原显得凝重、苍凉,如血的残阳斜照在纵横起伏的山峁上,放眼望去,天地浑然一体。
吃过晚饭,三个女孩子聊得差不多了,齐浩楠送辛弦回学校。每次独处,他俩的话都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言地坐着。这些日子齐浩楠在疯狂地补课,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书呆子,进入了某种痴呆状态。有一次刚吃罢晚饭,知青们聚在一起聊天,齐浩楠坐在炕沿看书,顾罡韬想捉弄他,吼了一声“上工了”,齐浩楠哼了一声,跳下炕抓起门后的铁锨就往外走。这件事在知青小院变成了经典笑话。
齐浩楠的书没有白看,在这贫瘠闭塞的黄土高原上,他的思想正在经历着某种蜕变,脑海里时时闪现出火花,对于人生和命运,他越来越有了清晰的感悟。
和辛弦并肩走着,齐浩楠感叹道:“真的好后悔,上学那会儿整天就知道瞎玩,不知道多看几本书,知识真是个好东西,他能使人清醒,使人大彻大悟。农民没文化,所以只看到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经常有一个疑问,假如一位农民有了高深的知识,比如胡日鬼,他还能满足现状吗?”
辛弦扑哧笑了:“胡日鬼要是有了高深的知识,他也就不是胡日鬼了,那就是胡专家,胡教授。我们为什么要努力读书去考大学,正是因为我们要从这里走出去。浩楠,你一定要努力啊!”
“我不是正在努力吗?”齐浩楠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辛弦,“我绝对不会被你们落下的,还有罡子,我们都在努力。”
“顾罡韬?他可不一定。”黑暗中辛弦喃喃低语,“你叫人放心,但是顾罡韬有时候把握不住自己,你跟他在一起,还是要多提醒他。他要是再惹出祸端,可就把黛微害苦了。”
齐浩楠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辛弦说得不错,罡子有主见,讲义气,但是有时候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这他都明白,但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罡韬的性情又岂能是他齐浩楠能够改变的?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辛弦关切地问:“浩楠,你有心事吧?说出来让我听听,你难道没把我当朋友?”
齐浩楠又闷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辛弦,假如我俩今后分得很远很远,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朋友?”
辛弦咯咯咯地笑了:“你没发烧吧,怎么尽说些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