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宽听着五夫人的絮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心思却飘到了老远的地方。当初四哥为他和王琅胡闹的事教训他的时候,他表面上唯唯喏喏的,心里却不以为然。看见哥哥教训就跑得远远的……现在想起来,多亏了四哥,要不然,自己还不知道要做下多少荒唐事来……刚发生的事,顺天府尹就派人来告诉四哥,看样子,是想听听四哥的意思。不知道四哥被免职的事顺天府尹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这样的殷勤?这件事虽然与徐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毕竟关系到四嫂的娘家人。要是顺天府尹一点面子也不给,四嫂在娘家没面子是小,四哥在四嫂面前没面子是大。得想个办法帮帮四哥才是。只是不知道那行凶的是什么人?可惜刚才突闻王琅的死讯,吃惊之余忘记了问四哥行凶之人是谁了……想到这里,他&ldo;腾&rdo;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五夫人掀下了c黄。&ldo;四宝,四宝,&rdo;徐令宽喊着贴身小厮的名字,&ldo;你明天一大早就去顺天府尹问问,是谁打死了王琅?&rdo;小厮应声而去。五夫人不由拉着他的衣袖娇嗔道:&ldo;侯爷说了不让你管王琅的事,你怎么又掺合进去了?&rdo;没待她说话,徐令宽已道:&ldo;我这不是想帮帮四哥吗?&rdo;五夫人听着气结,根本不相信他是为了帮徐令宜:&ldo;侯爷还要你出头?&rdo;徐令宽不好说是担心顺天府尹的势利,不把徐令宜的话放在心上,胡扯道:&ldo;出了这种事,自然是人多力量大。官府看着也害怕……&rdo;五夫人无语。官府什么时候怕过人多?他是想帮十一娘出头吧!她听着丈夫胡说八道,拉着被子翻身背对着徐令宽睡下。……此刻十一娘却在帮徐令宜烫脚。&ldo;除了免除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皇上……可还说了其他什么?&rdo;她有点担心。徐令宜闭着眼睛倚在躺椅上,表情有些冷峻。&ldo;说了……&rdo;却没有了下文。十一娘犹豫了片刻,拿了一旁小杌子上叠放着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了躺椅旁的锦杌上,低声问他:&ldo;都说了些什么?&rdo;暖暖的气息带着若隐若无的玫瑰香扑面而来。他张开了眼睛。看见一双晨星般璀璨的眸子。他淡淡地笑了笑:&ldo;皇上宣了王九保进京。&rdo;皇上让王九保进京。王家和区家又是世敌……十一娘沉吟道:&ldo;这样说来,皇上站在我们这边了。&rdo;徐令宜点头,眼底有淡淡的笑意:&ldo;虽然梁阁老几个都反对,但陈阁老保持了沉默。所以皇上还是决定宣王九保进京,说说开海禁的事。&rdo;陈阁老是首辅,他保持沉默,事情就有六成把握。十一娘没有想到梁阁老会反对:&ldo;……梁阁老过年的时候不是来找您的吗?&rdo;徐令宜自嘲地笑了笑:&ldo;他当时也只是来探我的口风。我一是不想参与到这其中去。二是想到那黄玉竟然绕过他把王九保的书信送到了我这里来,起了戒备之心。和他打了半天的太极。到也没表态到底支持还是不支持开海禁的事。&rdo;看样子,对于是否开海禁,朝中大臣各有各的想法,事情还挺复杂的。相比这件事,她更担心区家举动:&ldo;皇上既然招王九保进京,那区家应该也有动作才是?&rdo;&ldo;那有这么快。&rdo;徐令宜道,&ldo;这次皇上决定非常突然。而且态度强势。直接拿了行人司拟好的圣旨让几位阁老下发通各部,几位阁老都措手不及,为王九保进京和开海禁的事争执了快一个时辰,最后还是陈阁老出面,这才把事情平息了下去。我都是才知道,何况远在福建的区家──他们最多派了得力的人长驻在燕京。做决定,还需要听福建那边的意思。&rdo;十一娘点头。徐令宜已道:&ldo;这一点我们要好好利用利用才是。只是我不方便出面。要知道,皇上身边还有一个欧阳鸣呢!他只怕时时刻刻地盯着我呢!与其被他抓住把柄,还不如等王九保进京了再说。我想,王九保肯定很愿意展现一下实力,让皇上、让朝中的大臣相信,他完全有能力和区家相抗衡。&rdo;这就好比投名状。王九保还没有办法拒绝。十一娘苦笑。政治,还真不是谁都玩得起的。&ldo;至于欧阳鸣,&rdo;徐令宜冷笑,&ldo;我正好可以趁着这机会看看他的反应。&rdo;十一娘愕然。怎么扯上了欧阳鸣?&ldo;五皇子死的时候,让欧阳鸣陪着皇长子去祭祖,让我陪着皇后娘娘和三皇子去西山。&rdo;徐令宜仰望着蓝绿描金的承尘,&ldo;他这既是把皇长子当成储君在看待,也是在防着我和皇长子太过亲近。我既然能看明白,那欧阳鸣难道看不出来?他要是看不出来,也就不配做未来皇帝的陪臣。&rdo;十一娘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皇上从皇贵妃的一杯茶开始放出对区家的不满的风声,到了宣王九保进京达到了高峰。而一直待在皇长子身边的欧阳鸣,则是皇上留给皇长子的臣。这样看来,从皇五子逝世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对徐家是什么安排?这样一想,也不难理解徐令宜为何要事事示弱。希望通过这一次孩子的事,能让皇上对徐家重新评估,找到掣肘区家的人,让徐家从风口浪尖退下来。她也不用再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地过两天安稳的日子。心里感叹着,她就问起了王琅的事来:&ldo;侯爷,那行凶之人是谁?&rdo;十一娘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徐令宜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回避什么,可他在叙述王琅死时自己语言却十分的简练──只有想掩盖什么事的人才会如此说话。因为只有最简单的,才是最没有破绽的。徐令宜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是极聪慧的人。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不想当着太夫人的面前说出来,让十一娘没了面子。&ldo;王琅死在小倌楼里。&rdo;他凝望着十一娘,直言道,&ldo;行凶者估计是任昆。&rdo;十一娘跳起来。她早就应该想到。顺天府是什么地方?总管燕京的治安。哪些人能喝斥,哪些人必须小心翼翼,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急巴巴地跑来给徐令宜报信,肯定不会那么简单。难怪徐令宜当时话说的那么含糊了。要是让太夫人知道王琅死在小倌楼里了,杀人者是任昆,自己面子上总是不好看。一边是皇上最敬重姐姐的独生子,一边是虽然失势却是皇后娘家连襟的茂国公府世子。此刻的顺天府尹只怕睡都睡不着吧?&ldo;什么叫行凶者估计是任昆?&rdo;徐令宜望着十一娘苦笑:&ldo;听顺天府尹说。王琅前一日和几个朋友在小倌楼里吃酒,喝得有点多,就宿在那里。末初吃了午膳正准备离开,任昆来了。他看见服侍王琅的那个小倌,笑着点了点头,提出要和王琅单独说几句话。王琅不以为然地笑,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结果任昆听了脸色铁青。先是一脚把那小倌踹了出去,然后转身&lso;啪&rso;地关了门。一开始屋里只听到低低的说话声,过了一会,王琅开始高声叫骂起来。因屋外在王琅和任昆的小厮守着,那龟公不敢靠近。到了酉初,龟公看着时候不早了,备了酒菜过去。谁知道原来立在院子中央的小厮都不见了。大门洞开,王琅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任家一个小厮手里拿着把沾满了血迹的匕首坐在一旁的绣墩上。他见了那龟公就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说,王琅欠我们家公子的钱不还,我家公子来讨债他赖着不还,还出言羞ru。公子气走,他出于义愤和王琅争执起来。王琅恼羞成怒打骂他,他混乱之中失手杀了人。此事与我家公子无关。我跟你去顺天府尹投案。&rdo;十一娘目瞪口呆。当初王琅污ru那位给事中儿子的时候,说别人负债不还。如今他被杀,用的也是&ldo;欠债不还&rdo;这个借口。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呢!&ldo;龟公惊恐万状地报了案。那小厮就在那里等着顺天府尹的人来。&rdo;徐令宜无奈地道,&ldo;连板子都没有打,什么都招认了。甚至还出具了王琅向任昆借钱的借据。&rdo;&ldo;那跟王琅去的那些小厮呢?&rdo;&ldo;说,平日王琅和任昆常在一起玩耍。听见王琅ru骂任昆,都有些不自在。任昆贴身的一个小厮就请他们到旁边的院子喝酒。他们就跟着去了。待听说出了人命案,顺天府来捉人的时候才知道是王琅出了事。也问了任昆身边的小厮。说王琅叫骂声不堪入耳,为了他们家公子的颜面,所以支了王家的小厮到一旁的院子里喝酒。顺天府还问了小倌楼里的人。有人看见任昆走。时间在申末、酉初之间。轻裘缓带,看不出什么异样。&rdo;&ldo;唯一值得怀疑的是行凶的人──他是任昆的小厮。纵是如此,也只能怀疑怀疑罢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