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松了一口气,又问:“我们再退一步假设,如果他一直留在落昙镇,说要和你过一辈子,你肯吗?”
“一辈子啊……”
何岸淡淡地笑了,低下头,盯着自己露出毛线毯的脚趾头,轻声说道:“他是Alpha,见识广,野心又大,在高处站了那么多年,一直呼风唤雨的,早就习惯那种感觉了,不会甘心一辈子在小镇开西点屋的。等新鲜劲消了,也就回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所以,你是在……等他厌倦你?”程修无比诧异。
何岸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朝程修温软地笑了一下:“我跟他的契合度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迟早会厌倦的。我想过了,要是一开始就撵他回去,他心里放不下,还惦记着我,过不了多久又会来纠缠。可要是让他留下来,时间一长,他会腻,会厌烦,会想念外面那个花花世界,然后自己离开……自己离开的人,应该就不会再回头了吧?”
程修越听越震惊:“你真是这么希望的?”
“嗯,真的。”
“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好像有点言不由衷?”程修凑近了端详何岸,总感觉他的笑容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怅惘。
何岸扑哧笑出了声:“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怼戴逍的时候,也挺言不由衷的。”
这都能躺枪?!
程修内心大呼“关我鸟事”,正欲慷慨激昂地为自己辩护几句,突然发觉何岸那句话里有个字不对劲:“等等——也?”
何岸:“嗯?”
程修替他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也挺言不由衷的’,也。”
何岸一愣,神情微微有些僵硬。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伸手在程修肩上推了一把,故作生气地说:“就你心眼多,还不许人说错话啊?”
客厅外的走廊上,郑飞鸾背靠着墙壁,无声地笑了。
他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实在是程修性子太急,没等他走远就缠着何岸问东问西,硬生生勾回了他的脚步。而隔墙听到的这些,也的确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以为自己正在慢慢贴近何岸的心,假以时日,总有被接纳的一天,却不想何岸只是在等他热情耗尽。
但是……但是何岸,你恐怕低估了我追回你的决心。
我怎么会腻呢?
即使信息素完全不契合,我想要的Omega也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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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短暂的凉意随雨而去,湿气久积不散,落昙镇的夏日又闷热起来。
一眨眼到了六月,暑热凶猛如虎,红莓西点屋挂出了“冰爽新饮”的大幅广告,有蓝莓、抹茶与覆盆子三种口味,还有鲜榨果汁、杏仁碎冰激凌与乌龙茶蛋糕。青果客栈的三位老板享受VIP待遇,何岸每天午睡起来,打开客厅冰箱,总能看到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三杯印有红莓logo的饮品。
他选了一杯,插好吸管,一口下去甜津津的,解渴又消暑。
心里却越发不解了。
都半年了,郑飞鸾非但一点想走的迹象也没有,还往这小打小闹的西点屋里投入了十二分心思,像是当真要长久经营下去。前些天闲聊时,郑飞鸾谈起了下半年的秋冬计划,说打算把中式桂花糕和红豆糯米糕加进菜单,再添几款热饮,甚至还研究起了明年夏天的安排,说要推陈出新,不能和今年的重复了。
明年……
看这样子,他是真想在落昙镇定居了?
何岸趴在凉席上,托着腮帮子,面露忧愁。铃兰抱着小鸡崽坐在对面,正跟个不倒翁似的摇来晃去,何岸就戳了戳她的脚心,问道:“铃兰,他不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呀。”
铃兰怕痒,一下子把脚缩了回去,身体失去平衡,往后仰倒,骨碌打了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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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虫豸滋生,客栈临河,不堪其扰。
这天清早,郑飞鸾洗漱完更衣出门,刚下了几阶楼梯,对面一扇门突然开了。何岸惨白着面孔冲出来,见到他,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凄声喊道:“飞……飞鸾!”
“怎么了?!”
他以为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单手撑住栏杆,飞身往楼梯下一跃,稳稳落到了地上。等冲进屋内,顺着何岸所指的方向一瞧,他几乎要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逗笑了——床头灯灯罩上落了一只圆甲虫,约莫栗子大小,油黑发亮,正侧着身子慢慢往旁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