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何岸不愿暴露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忍住泪水,用衣袖反复擦了擦眼睛,擦干了才抬起头来,冲郑飞鸾勉力一笑,可眼底还是布满了潮红的血丝。
他生得显嫩,头发又蓬松卷着,看上去就像个十七八岁未谙世事的少年。
郑飞鸾想起他这些年遭受的诸多磨难,心似刀割,想再多安慰几句,还没等开口,两个聒噪的声音突然打破了雨中的宁静。
“你就不能拿把大点儿的伞吗,我都湿成抹布了!”火力十足,一听就是戴逍。
“这还不够大?你想要多大,啊?”嗓门清亮,同时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抖伞声,是程修。
戴逍:“你就看我浑身上下还有哪块布是干的吧!”
程修:“内裤!内裤总没湿吧?”
说得理直气壮。
客厅里的郑飞鸾与何岸对视了一眼,双双憋不住想笑,过了几秒,又听戴逍说:“程修,我有个问题特别想请教你。”
“什么问题?”程修没好气地说。
戴逍:“你怎么不拔朵蘑菇给恐龙当伞呢?”
“去你丫的,蹬鼻子上脸了还!”程修当即炸成了一朵烟花,高声道,“你以为我乐意撑小伞啊?还不是你抠,那么大的客栈统共就买两把伞。郑飞鸾二话不说把大的撑走了,我能怎么办?跟他抢?”
戴逍嗤笑:“扯,继续扯。”
两个人边拌嘴边走路,不多时,前后脚迈进了客厅。
程修没料到郑飞鸾与何岸已经回来了,乍见到沙发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就春风得意地咧开了嘴,扭头对戴逍说:“你自己看,他们三个人一把伞,是不是一点也没湿,是不是伞够大?”
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晰确凿。
戴逍拎着两桶油漆,哑口无言地杵在门边,袖管和裤管一齐往下滴水。
程修说话时嗓门不小,角落的猫窝应声动了动。何岸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猫窝,双手合掌摆在颊边,歪了歪脑袋,示意他孩子正在睡觉。
郑飞鸾单手插兜立在旁边,眉峰下压,也给了一个告诫的眼神。
程修立马消音了。
戴逍见状,抓住机会嘲讽了一句:“伞不大,嗓门倒是够大……哎哟。”
腰侧的痒痒肉被伞尖戳了一下。
程修收回雨伞,往伞架上随手一挂,小声嘟囔道:“就知道叨逼叨,也不看看人家什么情分,我们什么情分?我能来接你已经很给面子了,少在那里给脸不要脸。”
“行,谢了您了。”
戴逍耸耸肩,弯腰把油漆筒靠墙摆好,然后朝何岸打个招呼,回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亲密的氛围被打破,独处的时光彻底画上了句点。郑飞鸾尽管舍不得,也只能先告辞离开。他刚迈出客厅,程修就一个滑步挤到了何岸身边:“怎么回事,眼睛都哭红了?他欺负你?”
“没有。”何岸一抹眼角,“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程修还不放心:“真的没事?”
“嗯。”
程修仔细打量了一圈茶几,留意到那壶半满的姜茶,还有旁边明显被人喝过的杯子,拿起来掂了掂:“茶都给他泡了……心软了?”
他以为何岸会直接否认,然而何岸抱着膝,很是认真地问他:“怎样才算心软了?”
“呃,比方说……”程修琢磨了一会儿,举了一个挺实际的例子,“他现在要带你回渊江,你肯吗?”
何岸摇头:“他在我身边,我倒不觉得讨厌。但是,我没想过要跟他回去。”
那还行,不算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