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谈话的医生就坐在桌子对面,心不在焉地翻阅他的档案资料。
宋栖然进来时资料都是造假的,医生翻了翻发现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便不在意地甩到了一边。
“知道康复中心都收治些什么病人吗?”
医生的问话让宋栖然懵住了。他只知道清河的公立医院里还没有专门的科室收治他这样的病例,国家下拨款项成立了专门的诊疗中心合作项目,父母才征得他的同意,送他进来。
“有些人的脑子不正常,是自己没有选择,国家设立了精神病院,送进去了,就成了精神病人。但有些人的病,还不到精神病的级别,精神病院不收治,普通医院靠吃药打针又纠正不好,就送来我们这儿。我们这儿收的病患都有这个特点,像那些沉迷游戏的、逃家的、不听家里人话的、不学好的,这都是行为上的问题,不是精神问题,是可以被人为矫正的,同性恋也是一样,一个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有得选,既然有的选,为什么不选好的呢?我看过你之前的诊疗记录,你说你喜欢一个男人,情绪还不大稳定是吗?知道为什么不稳定吗?就是因为一个男的喜欢另一个男的,不符合生物规则,这种行为影响了你的大脑。”
“不是的。”宋栖然反驳说,“我的问题和我喜欢他没关系,我只想治好自己的病,家里人送我进来不是为了要——”
“你的父母——!”医生扶正眼镜,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他们送你进来时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他们希望你健康快乐,回到从前的样子。他们尤其强调了心态上的健康,知道什么叫心态上的健康吗?”
他看向宋栖然,点了点他的脑门。
“按照《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直到2001年,同性恋都还是里面明文规定的精神疾病。这才过去几年?下放到各省市的行业标准根本没有统一。喜欢同性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的,我们既然收了你,就会把你改造好。你最好心里有数,只有好好配合我们,才能早日回归正常的生活。”
宋栖然皱紧了眉头。
“如果我不愿意改呢。”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表情中的松动,也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医生仅仅只是耸了耸肩。
“我们不需要你愿意。我们会帮你完成,现行的电击疗法可以帮你抹掉对同性的渴望,相应的,连带的负面心理作用也会跟着消失,你放心,作用于性别障碍的电击是完全合规的,我们的设备也是最先进的,过程中无痛,或者只会稍稍痛一下,过后你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什么叫抹掉对同性的渴望。宋栖然惊恐地站了起来。那是什么意思?他对赵孟的感情盘根错节,那些迷茫、渴望、懊恼、羞耻、和想念早全都脱离了轨道变成活的,流窜进血液里,嵌在生命里,他们要怎么抹掉它。
“我不同意,我要出院。”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这就很难办了。”
医生不在意地笑了。他从写着“宋曦”两个字的档案袋里抽出一份合同,那是宋栖然的父母签过字的入院同意书。
“我们的认证资格是通过了地方政府审批的,康复中心的现行标准,你的父母是签字确认过的。只要你还声称自己喜欢男人,我们就有权利诊断你未达到心理健康的标准,就是监护人,也没有强行接你出院的权利。”
宋栖然愣住了。
他被困在这儿了,就像被困在一个牢房里。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也没有人可以帮他,宋栖然感到一阵眩晕,他跨过沙发,企图夺门而逃,再然后,他只觉得两眼一黑,醒来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刘能斌坐在对面,吃着一袋凤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够可以的,”他的室友率先开了口,“他们说你在治疗室里和主任谈话的时候把茶壶砸了,拿着片破瓷片还想当凶器,宋曦,你拍电影呢?”
他有吗?宋栖然眨了眨眼,他的眼神移到了被包扎起来的手上。手心还残留着刺刺的痛感,应该是被划破了,他完全没有印象。
“听说给你打了一针镇静剂,你不会傻了吧?”刘能斌又问。
“没有。”宋栖然捂着发酸的眼睛回答。他试着坐起来,身子却依然酸软无力。
“我来这儿第三回了,每天被拉到治疗室的不少,想着拿瓷片胁迫主任往外跑的可就只你一个。你老实告诉我,你除了是同性恋还有没有点别的毛病,我可不想和个精神分裂或者躁郁症患者住在一起。”
宋栖然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