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皇后早就垂手肃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将太皇太后这一番道理听进了心里,皇帝着忙应着,“老祖宗说得是,孙儿知道该怎么办了,孙儿也自当追本遡源并不忘先皇垂念。”
“这便好了,你们夫妻多日不见,自当还有更多话说,我便不留你们了。”帝后二人依次请了跪安退出大殿。
廊芜的滴水下,雪梅正泥首趴伏在阶前,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膝,只就从初始的酸麻,渐渐无了知觉,她两眼一抹便从嘴角上溢出一丝苦笑。殿外风吹四面漱漱萦萦,冉冉一线龙涎澹澹飘香,再不过分明。余光惊鸿,眼前掠过石青色长衫的袍角,明黄的绦带轻轻一晃,在她面前驻足了,侍在一旁的慈宁宫掌事太监,也默着头跪下来请安,她将头埋得更深了,仿若不曾知道是他来了。。。。。。
第38章霎闲风雨
题记:昏意迟迟,霎闲风雨,并蒂连枝复戚戚。花间归去,尽把相思恁孤眠。一段新愁,这回去也似休休。银月当空独自寒,玉人香减入瑶席。
皇帝着一身石青色万寿云纹便服,外罩绛色万寿大襟右祍马甲,织金的镶边,高高的领子圈金绣绒出峰的边,头上戴着六合帽,缀沿如筒片金织锦的回纹,冒顶上钉珊瑚,甩着一撮凤尾红穗子。
皇帝低着头正要问那掌事太监的话,不想皇后随身甫至,那一袭双蝶牡丹金凤地五彩祥云嫣红色的氅袍,翩翩振羽似的遮去了雪梅的身影,皇后蹲安一福,“如今初春,仍是乍暖还寒,皇上还需添衣,自个儿要紧着身子才是。”说着,便把圆领式对襟紫檀色绒皮端罩披在了皇帝身上,纤纤指尖一拢将那明黄色暗团龙江绸衬里的左右绦带打了吉祥结,抬着眼柔声道:“皇上,是去乾清宫还是和臣妾回去?”
皇上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这几日出巡,前朝堆了许多政务急着要朕处理,自然还是要回乾清宫的,待晚膳时候朕再过你那里。”他抬头看看天色,呵了一口雾气,眼前氤氲迷漫着,“时候不早了,别站在这里吹冷风,早些回去罢。”
梁九功远远地立在一旁,低头伸着耳朵,见苗头皇上这是要准备起驾了,赶紧拍暗号招呼便與打口嗤①警跸,小太监魏珠带着轿撵迎着皇帝上来,哈瓦哈的跪在地上,“请万岁爷上御撵。”
皇帝的身量十足十显着高挑,凛凛中透着威严,白净面的脸上转回头背着皇后,煞一煞小脸瞬即泛起了铁青色,“退了。”
魏珠偷眼细瞧,看出了端倪,忙一缩脖吓趴在皇帝脚下,梁九功上来用拂尘一挥,示意给皇帝抬肩舆的太监退下,陪着笑问皇帝:“主子可是要走走?”
皇帝也未答话,忙不迭地御步而起,匆匆去了乾清宫。
“皇上出巡这几日,头遭回来就见着了娘娘,可见是结发夫妻,这一见面连说出的话都透着蜜意的柔情,想必这几日是要宿在坤宁宫里了。”皇后贴身侍女锦葵搀着皇后一步步下了石阶。
皇后随手抚了抚头上微凉的凤花钿子,嫌恶地朝跪在青砖地上的雪梅冷冷一瞥,“还不是托赖老祖宗洪福,近日皇上政务繁忙,已鲜少进后宫了,我即为皇后应当更加尽心才是,晚膳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多做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膳食,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过在一处,这才是正经。”
掌事太监领着嘉兰姑姑候在东边的廊芜下,只听里面一声令传,便由掌事的领了进去,不多时嘉兰姑姑垂着头,才迈出门槛,朝着雪梅劈头就是一顿暴栗子,她只能用打的来出气了,先打后说也是宫里的规矩。
嘉兰姑姑弯在她身前,冰着一张脸说:“别瞧你是上三旗的出身,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也照样打你。这回随扈出一趟远门,你可算是露了脸,老祖宗发话要赏你跪在慈宁宫外自省,你头天来还是怎的?把我教你的打嘛打嘛又整扔给我了?叫你不争宠,不拔尖,死心塌地的伺候老祖宗,我还可保你全须全尾的到了岁数出了宫去配人,这回可好你偏不听话,挺大的姑娘被人拎出宫外跪着,臊也得臊死!”
雪梅捂着头,抬着眼哀声道:“好姑姑,奴才从来没有攀着皇上的心。”
嘉兰姑姑恨铁不成地咬咬牙花,在她身上拧了一把,“还敢强嘴,依你的意思皇上还上赶擎着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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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儿时下过的雪早已皑皑覆白,苍苍茫茫如万里层云,暮雪之中只影萧索。玉阶当中一条极宽的砖甸子贯于东西横街之上,一对儿呈八字形合开的红底绿蕊琉璃影壁,左右各一,侧护在阆阙深处,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慈宁宫正殿。
日暮朗朗下,她立在天街上望着那巍巍宫阙,龙凤金柱及光鲜亮冽的朱漆大门,正自失神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