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无可奈何地笑着:“老祖宗,奴才不是真君子是小女人,更何况阖宫上下属您是一等一的弈棋高手,皇后可下不过您。”
三人笑了一阵,皇后才又搭话,“儿臣忒笨了,脑子不好使,想是苏麻额涅看在这上头才偏帮了儿臣。”
太皇太后觑着眼,抿嘴一笑,“她自然偏帮你了些,当初福临还差着,只这玄烨是苏麻帮扶着我拉扯大的,她素来疼惜他,又是个护犊子,看着你也自然疼爱,如今倒把我也给撂在了后头呢。”
皇后捂着福缘善庆手绢,笑呵呵地同苏麻喇姑对视一眼,“这回可好,惹得老祖宗竟也拈了酸。”
“我拈不拈酸不打紧,只皇后不拈酸喫醋的便好。”太皇太后漫不经心地两指夹着棋子正要往下落子,“甭管外头递进皇上什么样的消息,你是做皇后的都应当稳坐中宫,遇着天大的事你也得岿然不动才是呀,后宫稳固了前朝自然也就掀不起什么浪花来。我的儿,你哪都好就是沉不住气,多早晚沉敛心性,我也就不这样的担心了。”
皇后低着头双手抓着膝上的一柄灵芝式青玉浮雕喜鹊登枝如意,指尖绞着吉祥结下缀的明黄流苏,“老祖宗说得是,儿臣谨记。咱们大清有老祖宗,儿臣身后亦是老祖宗,儿臣放心。只是阖宫上下单有荣常在的一位皇子,儿臣在子嗣上也一直不见动静,心里发急总又不安,这个时候皇上纳新宠也合该的了。”
“皇后这话说得心贴心的尽实,想要后位稳固自然还在子嗣上,皇后这么想也合乎常理,不过你还年轻,皇帝素日里还是愿意守着你不是,只要皇帝心上有你,何尝不是长久之计?至于新宠嘛,皇后也要大度些,皇帝爱贤惠省事的,就如那荣常在似的,不闻不语、譬如飞鸟依人,颇加怜爱,皇帝最爱那一套。”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完,眼眸看看皇后,牵搭着她的手拍了两下。
“儿臣明白,儿臣教老祖宗操心了,往后一定听从老祖宗的训xùn诫jiè。”皇后窘红了脸,一经说,一经低下头去。
正说着有太监进来回事,“老祖宗,万岁爷来啦。”那太监紧身后退,忙打起香橼络儿,将皇帝让了进来,皇帝身后带来两个着匾的太监,梁九功侍在一旁请了安。
皇帝一进殿,给太皇太后请跪安,“老祖宗万福金安。”
这时,皇后也忙起身给皇帝行了万福礼。
太皇太后眯着眼,上前欠了欠身,“起喀,快给皇帝看座。”又指着那匾问道:“孙儿啊,今儿才回来就这么劳师动众的,这又是个甚么物件啊?”
“回皇祖母,是孙儿在南苑所书,南苑也是前明的苑囿行宫,虽在隆庆年间日渐荒芜,早已衰败不堪,但孙儿想在亲政之后修建那里的几处行宫和庙宇,作为演练八旗劲旅练武之所,不单如此咱们宫里头也要去旧更新,将前明的匾额尽数换去,此第一处便是皇祖母这里。”
太皇太后含笑道:“皇帝有心啦,教他们抬近些给我瞧瞧。”
两个小太监低首上前挪了几步,太皇太后扶着皇后的手下了条炕,弯着身子细看那镶有万寿龙纹的匾额,见上面大漆填金四个硕丽之字“四星容华”,笔锋之间天姿迥异,高秀圆润之致,若不经意处,微云卷舒,丰神天然,苍劲飘逸。
太皇太后端详至半响有余,稍稍点头道好,“皇帝的书法又进益了,你八岁学庸训诂,日夜读书,必使字字成诵,从来不肯自欺,孙儿向来推崇董其昌的书法,如今临摹久了便有自己的风骨了。”
皇帝自谦道:“皇祖母谬赞了,孙儿只是小有进益罢了。”
皇后瞧着匾额舒心一笑,“四星容华?恕臣妾才疏学浅只知容华,南朝梁简文帝曾有一首《东飞伯劳歌》:‘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只是这四星,臣妾还请问皇上可有出处?”
皇帝的嘴角弯起深广的弧度来,“皇后不识天文星象无怪,这四星取自《史记·天官书》北斗七星中的斗魁,即枢、璇、玑、权,喻指德才冠世而为众人景仰德高望重之人,然斗魁又为大秤上的四星,又借以二分为半是一星,四星则正好是十分,故多来用四星冠以‘十分’至深之意。朕以为慈宁宫内有老祖宗坐镇,有皇额娘还有太妃太嫔,以四星容华彰显老祖宗及众母妃最是当之无愧了。”
皇后仰着脸看皇帝,露出了深深的仰慕及傲娇之情,“皇上圣学高深,素来贤孝,又读大易,观天象,晓知六经要旨,是无不融会贯通的,有君如此臣妾欣慰,实是大清之福。”
“皇后说得不错,皇上一向笃孝,这也是我既感欣慰的了。”太皇太后接过苏麻喇姑手里热气腾腾的钧窑盏吮了口茶,“家居门庭清肃摒挡实属正当,宫内更应如此,皇帝能想到这一层也很是难得,当初咱们随龙入关,为着除旧布新也清理过那些前明宫殿,只是那麟趾门、螽斯门、百子门不要给我挪了去,先帝在时曾说‘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螽斯羽,诜诜(呻)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这些个名寓意极好,要留着它让咱们的子子孙孙也好福德延绵,繁茂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