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心看他这些,无奈地坐在石阶上托着腮,若有所思道:“哥子你成日描红模子,耍这些布裤戏法实在没有新意,这会儿你若得闲帮我画个远山黛罢?”
容若拿着手巾把擦着额头的汗,近到跟前来细细端详着她,一本正经的说:“你眉色浓重,画了远山黛眼睛上像顶了两座峰,着实像个妖怪。”
她听了凝眉曲弯,“好哇,你又开始编排我。”她上手去打他,一下子被容若抓个正着,两下里滢眸相对,肌肤之间分外亲昵,瞬时感觉周身骨软筋麻,好似心如微波旖旎,小鹿撞撞。
雪梅脸颊绯红,腼腼地埋下了头不敢看他,她嘴角浅浅梨涡慢慢铺张开来,笑意悠然地岔开适才的尴尬,“哥子若不瞧书的时候都爱做甚么?”
容若也笑了,“嗯。。。耍布裤戏法、打丁字桩、抖皮条。”
雪梅又问:“耍累了呢?”
容若:“拉弓骑马。”
雪梅:拉弓骑马累了呢?
容若:。。。。。。瞧书。
雪梅:再累了呢?
容若:耍布裤。
雪梅:瞧书也有瞧累的时候,耍布裤也有耍累的时候。
容若:那就接着。。。。。。
雪梅:是了,你就是个陀螺。。。。。。
容若立时语塞,他看着她心内荡漾,盈溢了许多蜜意柔情,温润的笑容无限潋滟。
彼时,曹寅早已立在他的身侧,见他看着两个孩珠子笑得痴傻,在其面前探出头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想什么这么失神?”
容若微微一怔,才缓过神来:“春景依旧,不若今日最是撩人,可有什么好消息?”
曹寅轻叹,“若非有我,只怕你会将这一树的海棠看至朝夕春尽。”说着,从腕袖里掏出一张小笺,递在他的手上。
容若的眼眸瞬间莹亮了起来,正欲拆解小笺,被曹寅按下了,“先不急这一时,我来还有另一个消息给你,皇上最终选了初八日京畿巡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若能赶在之前大好,自然就可见到雪梅。”他稍加安慰似的,拍了拍容若的肩胛,言下之意已无需多言。
他见曹寅走远了,便急急地翻出小笺来看,映入眼帘的便是极精致的簪花小楷:
兄拜启:
兄作一书,一字一句伤心百转,妾不忍卒读,心中实是怅然矣。于家中不辞而别,情有不得,万望抒怀。昨夕忆起曾与兄小酌明月之酿,惜醇醴未足,不成酩酊矣。然兄兴发所至,随口偶成一阙《蝶恋花》,妾依稀铭记。昔年与兄相识,妾犹襁褓之中,君予芙蓉而戏赠予,清露泠然,当年君戏言曰:此姝当得此花,妾初不记事,后额涅告知矣。莫不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否前缘早定,想以此妾欣然。
十年婆娑流光荏染,妾身自零落,又复失祜,长辈皆怜,并以女待之接入府中,倏忽与君重逢之时,心期切切,情之所钟,一种缠绵默然于怀,而妾心又有戚戚焉。而今果尔与君咫尺分别,相见之难,未央如海,亦难衷肠,妾意虽有不平,仍勉力与君相聚,洁身以自白。
君盛年高才,又是至情至性之人,自是前程远大,还望莫因儿女柔情荒疏学业。然,妾身在高垒宫墙之内,亦也安好,请君安心。若待到他年相逢时,春水绿波,妾愿伴君湖水粼粼,行一叶轻舟泛湖而上,隽永流长,白首不离。
前日已知兄痛念成疾,请兄顾念于妾,万望珍重。心实为兄默祷,明月皎皎,照之余辉,愿伴君侧岁岁安康。
妹。梦芙拜上
容若看到这里眼前热泪弥漫成云,悲欣之感交融于心,数十天来的悲不自胜,倒教他心神恍惚,沾滞了许久。人活一世还是要往前看的,他不觉紧了紧手中的信笺,下了心赶回房中,正巧春望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要去给他,容若忙从他手里夺了过来,酽酽地喝了。
春望见他喝得快,怕呛了喉咙,连连劝道:“哥儿,慢些喝,如今身子虽是见好些,可想好得快些也不在这一时。”他下意识里吞吞口水,有些欲言又止,“有个事儿,奴才不知当说不当说。。。适才,听后厨老嬷嬷们议论,晨起的时候,夫人做主给哥儿纳了彦如玉做妾。”
听了春望的话,容若气急攻心登时便将一口汤药喷了出去,“你说什么?”
春望怔住了,复又小心翼翼地说:“那彦氏只怕哥儿是纳定了的,这会儿全府上下无一人不知呢。”
容若万箭攒心,失神错愕地一把扶住了黑漆紫檀钳螺钿圈椅,自感双膝瘫软无力顺势颓坐了下来,“额娘很会琢磨,从不束守陈规。”
春望抓抓头,无谓道:“这有什么,虽有大清律例在那搁着,只准许男子十六才可婚配,自然也架不住尊长所定族内纳妾之事,一个妾室而已又不三媒六聘的走过场,自家关起房门过日子谁又知道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