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没有问她去了哪儿,她对尹蔓的信任坚定不移,反正她总能找到她的办法,倒是尹蔓很担忧:“他有没有为难你们?”之前在云市不敢想,现在终于可以问出口。“谈不上,江哥又不傻,大家确实不知道你的消息,总不可能乱编来骗他。”大宛告诉她,她走了以后,邵江把一切与她关系密切的人全都监视了起来,直到邵学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才渐渐松懈了些。“你和钱鑫怎么样?”“就那么耗着吧,日子还不就是这么过呗,”大宛想到什么,“对了,猪妹知道尹澈出事以后就有点不对劲。”她说,“她听说尹澈死了,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天没吃饭,非得去医院找他,关键又找不到,整天丢了魂儿似的,我都不敢认她。”“他们很熟?”大宛惊讶:“你不知道吗,她老跟着尹澈瞎混。”尹蔓蓦地想起钱朱因为打周如如进了派出所时,她找尹澈拿保证金,猪妹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唯独那次死活不乐意,她心下明了几分,说道:“尹澈现在已经可以见人了。”她把病房地址告诉大宛,“你带她去看看吧。”邵江的别墅像一座坚不可摧的监牢,大宛的探监时间一到,就被人送出了门,邵江大约是被叶兰的事绊住了脚,等到她再次见到他时,已是三天以后。尹蔓被二十四小时软禁着,探病的申请好不容易被邵江通过,一进入尹澈的病房,只见钱朱正坐在隔壁床上陪尹澈嘻嘻哈哈地说着话,看到她先是愣了愣,接着把头扭到一边。尹蔓被她泼了盆冷水,问道:“不认识我了?”钱朱撇撇嘴,别别扭扭地说:“你不是都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尹澈不高兴地教训钱朱:“你这是什么态度?”钱朱嚷道:“你就晓得维护她,本来就是!她上次把我抛下就算了,这次干脆谁都不要,”她义愤填膺跳下床,“蔓姐!我没见过比你心更狠的!”尹蔓没想到她还记恨着先前的事,被她切中内心隐秘的要害,百口莫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邵国生和尹澈在同一栋住院楼,邵江看望完邵国生,来到尹澈的病房准备接尹蔓,听见钱朱这番指控,心情好了不少,虚伪地当起调停官:“钱朱,虽然你姐姐确实心狠,但你这么讲话也不对,老师怎么教的?做人要尊老爱幼。”他一来,钱朱不敢造次,任由他胡言乱语地说教,闭口不言。邵江把尹蔓叫出来:“我有话和你说。”他站在她面前,却迟迟没有开口,难得一副支吾其词的样子,尹蔓狐疑地看着他,他半天才发出一个:“我……”前面突然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为首那人众星捧月,前呼后拥,一身笔挺的西装偏偏被他穿得玩世不恭,显出毫不掩饰的张狂。邵江面色一沉,当即没了声。那人嘴角一咧,走近他说道:“二哥,真巧。”邵江皮笑肉不笑。他的目光巡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尹蔓身上,见她风姿羸弱,眉间蹙着淡淡的哀愁,犹如远山芙蓉,心中一动,朝她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表情。尹蔓:“……”原来这就是邵学昆,看上去比邵江还神经病。邵江上前两步,若有若无地挡住他的目光:“来看老爷子?”“啊,”他抬抬下巴示意尹蔓,意味深长地说,“二哥不介绍介绍?”邵江没理他,笑里藏刀地扮演着兄友弟恭:“我刚从老爷子那儿出来,他听说那两家洗浴城被你接手后一直在亏本,看了账有点不高兴,你去了千万得注意点,不要再惹他生气。”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邵学昆被他噎了一句,不接邵江的明枪暗箭,执着继续刚才的话题,拿腔作势地说:“舍不得啊?”邵江故作诧异:“什么?”他正大光明地揽过尹蔓,“哦,我媳妇儿。”“你老婆不是死了吗?”霎那间,尹蔓的肩膀被邵江掐得生疼。她看向他,他的神色异常平静,甚至还笑了笑:“死了不能重新找?”邵学昆恍然大悟:“我以为你有多深情呢。”两人你来我往,舌剑唇枪,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最后邵学昆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先进去了。”邵江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她习惯了他变态般的神采奕奕,极少见他如此模样,倒有了点正常人的气息。他坐在她对面,烟不离手,把嗓子抽得瓮声瓮气,说道:“尹蔓,我真的有孩子了。”“嗯。”他的手焦虑地来回搓着烟头:“我怎么能有孩子?”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表演。“我让叶兰去打了,她不愿意。”他吐出一口烟,“而且我发现……我舍不得。”尹蔓不懂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然而下一秒,邵江就身体力行地颠覆了她的三观。“所以我决定,”邵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马上订婚,她怀她的孩子,你来当妈。”纵使尹蔓对邵江此人变幻莫测的行事风格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没想到他能疯到这种地步,他要和她订婚的决定一出,竟然就这么马不停蹄地操办起来。尹蔓百思不得其解,怀疑他是不是受多了宫斗剧的荼毒,二十一世纪了,让她去当叶兰孩子的妈?亏他想得出来!邵江全然不顾尹蔓的抵抗,一意孤行地找算命先生选了个良辰吉日,立即让人开始布置一切事宜,没两天请柬全部制作完毕,他沾沾自喜地将请柬往尹蔓面前一扔:“满意吗?”精致的小折子还带着香味,封面上映着红艳艳的“囍”字,一翻开,她的名字镶金与邵江并排而列。尹蔓看见那“恭请光临”的刺眼花体,触电似的啪地盖上,在心中默默念了一段金刚经,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邵江,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say”“……”尹蔓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想要报复我,那完全没有必要。”她从来没把邵江说喜欢她的话当回事,她很清楚,邵江若真的要爱一个人,除去容欢,只会是他自己。“老子乐意,”他说,“千金难买我乐意。”尹蔓忍了又忍,把自己想象成精神病人的护工:“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和你说下去。”她回来以后第一次朝他示弱,邵江没再吭声。尹蔓的问题,他不是没有问过自己。其实邵江也想不通为什么就是想要她。她虚与委蛇地和他周旋,让他一度认为他们达成了和解,如今彼此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他却仍然宁愿和她在一起互相折磨,也不想就此松手。而且在医院里看到邵学昆后,他危机感更重,迫切地要把她牢牢拴在身边。当然,订婚归订婚,他并不打算和尹蔓扯证,他还要下去陪容欢呢,怎么能和别的女人再结婚?以后墓碑上岂不是乱了套。邵江专断地执行着他那套传统而分裂的原则,尹蔓与他谈话无果,两人再次不欢而散。自从尹蔓搬走,姜鹤远又恢复了她来之前循规蹈矩的生活,仿若一套既定的谨严程序,日复一日沿着轨道顺行,绝不走出岔路一步。他以为她的离开并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直到有天在课堂上他又看见有人在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对他拍照,平时这种情况姜鹤远点到为止也就过去了,那天却将不好好听课的学生严厉训斥了一顿,把整个大教室吓得鸦雀无声。他在工作室里呆的时间越来越久,好几天晚上直接睡在那儿,连研究生们也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是不是项目进行得不太顺利。姜鹤远曾经信誓旦旦地觉得,世间没有什么无法替代,却不料“适可而止”几个字做起来会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