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剑观他表情,觉得甚是有趣,他负手踱步,道:“要不这样,看你这么难抉择,我给你做个选择,你先把身体的所有权给我,拯救苍生的事就交给我,如何?”宵随意沉默望着他。晔剑道:“不用纠结,这是很划算的买卖。你与我融为一体,你还是可以见到你的师尊,又能完成拯救苍生的大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难道……你连你自己都不信?”宵随意戳破他的谎言,“你是魔族人,什么拯救苍生,于你而言就是个笑话,你不可能做这件事。”晔剑慢吞吞地鼓起掌来,“不愧是另一个我,真懂我心。可是,如果你配合点,再加上阿琦……哦不,他现在应该叫柳权贞了,他若能跪下来求我,我倒是可以做这件愚蠢的事。”“你休想!”宵随意拔剑刺去,生生刺穿了晔剑的身体。那人不躲不闪,竟真的由他这么刺过来。可刺中又有什么用,滴血未见,更莫说对那人有什么伤害了。晔剑握住山海,反将剑夺了过去。他将剑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尔后熟练把玩。宵随意喝了几声“山海回来”,丝毫反应都没有。晔剑替他解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有哪把配剑会伤自己的主人。”宵随意太过焦急,倒是忘了这点。他又使出另外两件兵器,与晔剑缠斗起来。可他极少使用破风与沐雨,与惯用剑的晔剑相抗,渐渐不敌,没过十招,便败下阵来。宵随意难以置信,他不该斗不过晔剑才对。两百年前自己是什么实力,他清楚得很,如今的自己,只会更厉害,怎会打不过过去的自己?晔剑抖开袖子,朝四方挥了挥,“这里是我的地盘。”他指指塔顶,“还有克制入侵者灵力的法阵,这可是人族设计的,有没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宵随意:“……”“都这样了,你就从了吧。你再浪费时间,外面那些人可都要一命呜呼了。”晔剑将他拖至狭小的窗口,“看看,守阵早就破了,那人是你的师兄弟吗?呀,肠子都露出来了,死得好惨。还有那人,身体被劈成两半。还有那里……”“够了!”宵随意觉得自己够快了,觉得千人守阵可以撑更久,可难以收场的一幕还是发生了。满眼都是残破不堪的尸体与殷红的鲜血,还有那些惊恐又不得不战斗的眼神,肆意作祟的邪灵一面毫无顾忌地杀人,一面啃食着已故者的尸体。怎一个惨字形容。他挣脱开晔剑的钳制,就要从窗口跃下去。他要救人,要杀光那些为非作歹的邪灵。“你要是就这么下去了,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师尊了。”宵随意的动作便这么顿住了,师尊与众人的性命,他要如何选?他怒不可遏,反手给了晔剑一拳,“叫他们住手!快住手!!”他没了方寸,已经没心思去思考,自己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晔剑爱死他这种表情了,被逼到绝境又无能为力,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訚琦也让他做过这样的抉择。当年御林军与人族修士的大军即将跃过龙骨山,斩杀手无寸铁的魔族子民,訚琦调虎离山,逼迫他率领的魔族军投降。他宁死不从,结果士兵们早就中蛊,他一败涂地,还被关在这鬼地方两百年。他对阿琦,曾有无限的爱,自那时起,便只剩无尽的恨了。恨不能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将那降尸蛊也种在他身上,叫他肠穿肚烂死无全尸,再把他的魂灵拘禁起来,永世不得超生。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想想都觉得兴奋呐。他摩挲着被另一个自己殴打过的脸颊,“要叫他们住手很容易啊,只要你一句话,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宵随意从来没有这般丧气,也没有这般听话,“好,我答应,你住手,立刻住手!”晔剑高兴得脸部肌肉都要抽搐了,他一手搭在宵随意的天灵盖上,便只有那么一瞬,金光四射,他感受到了曾经缺失的雄浑力量。不,比曾经的力量更为辽阔,更为澎湃。灵魂占据身体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新生,喉间的畅笑不由自主溢出来:“呵呵呵哈哈哈……”在这空旷的空间里一阵阵回荡着。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奢华的床榻纱幔,考究的桌椅软毯,都是他的法术制造的虚幻之物。他依靠着这些刻意营造的东西浑浑噩噩地过了两百年,唯有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让他觉得是鲜活而真实的。“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么蠢事。”晔剑一面嘲讽着宵随意,一面挖掘着藏在深处的记忆。他的恣意笑容与幼稚的嘲讽僵在脸上,仿佛感受到了一阵瓢泼大雨,将他淋了个湿透。他看到了什么,山崩地裂也比不上他此刻的震撼。这副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身躯,经历之事,似乎要与这天地同岁了。晔剑抚着脑袋,跌跌撞撞晃了一圈,最后跌倒在他的木榻上。他抬眼望着塔顶,急促喘息着,脑中的演绎还没有结束。他以为这世的自己会非常单纯,当着柳权贞的徒弟,定也没受过什么苦,哪里想到会有这般境遇。什么青龙上神,什么血契……山海追魂双剑,原来是那样得来的……皇陵地宫下的十八层地狱……十世历练与恩怨情仇……乾坤玉的重生……对于柳权贞的情感……待所有记忆在他脑海里尘埃落定,他捂着脸,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嘴角却是上扬的,不知到底算是哭还是笑。他擦了擦脸庞上温热的液体,这是有多久了,他没有流过泪了。他已经不清楚这算什么感情,懊悔……好像不是,感动……更是没有了,伤心……也不至于。“夙白。”他抹去这些无用的泪渍,沉声唤来了下属。夙白转瞬便至,“尊主,何事吩咐?”他提着腿,不知是怎么来的。虽低首应答着,还是悄悄地观察起了四周,未见第二人,眼光便落到了木榻之上。瞧那身形模样,想来尊主已经将另一个自己吞并了。他原先还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那转世之人到底是太嫩了,怎会是老谋深算的尊主的对手。“你的腿怎么了?”晔剑问他。“无事,技不如人罢了。”晔剑站起来,手掌轻轻覆在夙白额头,须臾工夫,后者断折的腿已恢复如初,连那跛瘸的毛病都治好了。夙白一声声言谢,又恭喜他复得肉躯。晔剑却不高兴,从宵随意的记忆里,他窥见了一件令他无法接受之事。“我问你,十戒塔底下三层拢共有多少灵?”夙白心想,尊主这么问,肯定是为了复仇大业做准备,问灵数目,以准备战力,筹谋战策,遂道:“一层有灵八百,二层一千,三层一千零二十,合计两千八百二十,若要攻下这玉琼山,释放一二层邪灵便可,三层可作为储备战力。”晔剑眼中杀意极盛,夙白愈发觉得,尊主要将玉琼山拿下作为据点了。加把劲道:“尊主,如今塔外聚集了各大门派,他们正设法阵压着第一层,无暇顾及其它。只要您一声令下,二层邪灵马上可以散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晔剑却道:“不急,我有更重要的事交与你。”夙白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更重要的事。“叫荷儿修复三层禁咒,其中所有灵体,通通斩之!”夙白惊了一惊,他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人,“你、到底是不是尊主?”金色瞳仁毕现,震慑得夙白不敢动弹,“怎么,你质疑我的决定?”夙白立刻低头拱手,“属下、属下不敢。”“那就快去!跑掉一只,我唯你是问!”晔剑在这塔中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几何,世人重不重生,与他也没有什么变化,可他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柳权贞在重生前,被封住灵力,关进十戒塔第三层,受尽折磨。他看到这些血肉模糊的画面,胸中的怒火便恨不能将那些蝇营狗苟之人尽数烧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