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解释,“小姐有所不知,江湖中的修道门派,大多以山、以水、以惯用武器,或以门派创始人生平事迹命名,这样叫起来不但朗朗上口,且易于记忆。”“说白了,不就是没文化么。”“……小姐说得对。”那王一鳅被赶下了台,他饶是再气,也不能在这等场合造次,只得生生憋着,待出了这宫殿再出恶气。浪辰那嘴如同抹了蜜,夸完太后又夸皇帝,丝毫不嫌腻。座上二人却不吃他那套,只关心他有何本事,速速施展出来。宵随意不认得浪辰,却知晓铁扇坊。前世师叔落难,这门派没少落井下石。今朝遇上了,他是怎么着也不会让其好过的。书小姐正打算向宵随意打探铁扇坊的八卦,一扭头,身后之人已到了台前。“小人书府护卫肖柳,闻铁扇坊的铁折扇比刀剑更利,虽不知阁下这武器是如何带进来的,但既然有幸得见,自是希望领教一二。”宵随意恭恭敬敬说完,又见过小皇帝和太后,言自己口拙,说不出什么拍马屁的话,可本事有,可让在座诸位大饱眼福。浪辰知宵随意在讽刺他,心头不悦,恰逢太后发问:“哀家也奇怪,城门守卫怎没将你的武器收了,莫不是偷偷摸摸带进来的?那便是欺君之罪了。圣上,你看,这该如何处置啊?”浪辰的不悦立时被惊惧替代,惶惶道:“太后,圣上,我铁扇坊效忠朝廷,不曾有二心,即便带着铁折扇进宫,也只是想在这宴席上崭露头角,全然无其他念头。”宵随意添油加醋道:“阁下怕只是铁扇坊一名普通徒子,如何能说整个铁扇坊皆是效忠朝廷的。再者,今夜是太后的寿宴,你为何要崭露头角,到底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浪辰又恼又惧,恨不得一掌劈了眼前这厮,可他慑于上位者的权威,不敢放肆,只得找理由为自己开脱。然他舌灿金莲的本事,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由头。“梁大人,您倒是说句话,这不是您说的,可以不按规矩来。”他不得不朝主雇求助。那梁大人是户籍司的一把手,书老爷的死对头,宵随意这阴差阳错地,倒是帮了书老爷大忙。梁大人本已头疼浪辰的冲动,眼下那厮又将自己拖下了水,哪里还想保他,随即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进宫前,我分明提醒你不要携带兵刃,要按章办事,谁说可以不按规矩来的,莫要血口喷人!”“大人你……你怎出尔反尔?”梁大人自然首先要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一个半路拉来的客卿的死活,还不值得他费神辩解,便立即翻脸启奏,说此人满口胡言,之前乃是被其花言巧语蒙骗才用了他,如今才看清此人真面目,恳请圣上与太后严惩于他,莫要姑息。当真是一出好戏。太后看他们狗咬狗完事了,淡淡然问小皇帝,“圣上,如何处置,该做定夺了吧?”小皇帝倒也爽快,“不如这样,将他那把铁折扇取走,换一把纸扇,给那个叫肖什么……”“小人肖柳。”“哦,肖柳也配把纸扇。二人以扇相搏,浪辰若是胜了,便饶了他;若是输了,便拔了他的舌。母后看,如何?”太后似乎对浪辰颇为不喜,思量着小皇帝的建议,迟迟不给出答复,俨然心有顾虑。忽对宵随意道:“肖柳,你可有把握胜了浪辰?”宵随意明白,师尊眼下是太后身边的人,他唯有和太后拉拢关系,方可有机会和师尊有更多交集。“太后莫要担心,我胜他,乃是轻而易举。”太后问他,“你若胜了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对付思玄了?”原来太后担心的是这事。“太后多虑,我自知技不如思玄大人,不会不自量力。且这筵席上,若再有人想同思玄大人较量,我可代劳。”太后道:“你这话,是代表书家还是代表你自己?”宵随意不在意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可太后的问话分明是叫他立刻站队,也将书家推向风口浪尖。“这……”他顿住了,这回复,可得想好了再说。“是代表书家,代表书家。”未及宵随意斟酌完,书老爷便急吼吼地站出来表明立场了,“臣愿为太后分忧。肖柳所作所为,皆是臣授意。”书小姐扶着额,若叫她脱离父女关系,她肯定一万个同意。母亲当年也是大家闺秀,怎就看上了这样的爹爹,若非因疾去得早,眼下怕也是要同这枕边人劳燕分飞了。书老爷跨步至台前,因走得急,差点被脚边的桌腿绊倒。他一点不怕丢面,当场利落拾掇几下,拱手跟太后圣上行礼,慷慨陈词一番,言语中已旁推侧引表明立场。太后始终含笑点头,倒是那小皇帝,脸色铁青,俨然不悦。这厢罢了,书老爷又嘱托宵随意,尽管放手去做,莫要顾虑,也莫要有所保留,太后看着,圣上也看着,文武百官都在,你既说可行,便要做到,可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言下之意,我这一家老小的前程,可都系在你身上,你要是出了岔子,怎般都饶不了你。宵随意只回了二字,“放心。”一个在户籍司几十年没出头的书家,家中人丁不兴,其人做事中庸,又无甚靠山倚仗,妄图-你是我的-执念-趁着这次筵席一飞冲天,得太后赏识,怎么可能,百官哪个允许?皇帝党已在私底下商量起对策,同书家一样默默无闻想借机出位的亦在窃窃谋划,唯太后党气定神闲,看着热闹。梁大人是圣上一派,浪辰自然也是为皇帝做事。眼下他被主雇舍弃,不得不自己寻求出路。皇帝说赢了便可抵他先前之过,那简直是替他开了后门。那叫肖柳的,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护卫,用纸扇又如何,亦能轻松获胜。到时候,定要叫这臭小子满地找牙,后悔今日所作所为。浪辰想得挺美,却听宵随意道:“小人此次上台,多半原因是想领教铁扇坊铁折扇的威力,若是用纸扇,反而无趣了。小人恳请圣上,将铁折扇还与浪公子,我们再一较高下。”有人说他傻了,有人说他是傲慢过了头,有人劝他收回前言。可宵随意偏生要这么做,还挺执拗。旁人自是不懂他的意图,那铁折扇的威力他前世是见识过的,那时自己功力尚浅,确实不好应付,如今他丝毫不惧,即便铁扇坊掌门在此,他亦不放在眼里。他就是要让这浪辰输得心服口服。这筵席之上,定有其他门派的徒子,他若借着这个机会,凭一纸扇便破了铁扇,那江湖上必定再无铁扇坊的威名。何乐而不为。小皇帝不知道宵随意的心思,以为他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太过自信,太想借着此次机会出人头地。可书家站错了队,他怎能让这小子如意。“朕允许你也可以,只是朕要加一条规则,你若胜了,倒是无甚可说,若输了,那是丢了书家的颜面,是要受罚的。”宵随意猜到如此,“小人若输了,不仅丢了书家的颜面,也是丢了太后的颜面,任何罚都愿领。”俨然是不将小皇帝放在眼里了。“好,朕便成全了你。”铁扇物归原主,浪辰自然杀招毕现,扇间生风,那风可不温和,如冰锥,似利箭,还能拐弯追着人跑。浪辰瞧着宵随意东逃西窜的模样,连连发笑。思及方才宵随意让他丢脸难堪,觉得不过瘾,再扇出几道更利更迅的风箭,变着方向追逐宵随意,叫他上下左右都不得逃脱。可宵随意面上分明是因进退维谷而挤眉弄眼的夸张的样子,还时不时发出哎呀哦哟的奇怪叹息,风箭却一丝一毫都未伤及他,连衣角发丝的边都未触及。看不出门道的,觉得惊险,心都跟着起起伏伏;瞧得出名堂的,只是蹙眉沉思,不置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