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病了,咳嗽不停。看完医生后景澜去拿药,不经意瞧见一个女人,正失魂落魄的坐在长椅上。
她让玛丽安夫人与孩子先回去。
女人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景澜见此悄悄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医院的顶楼。
女人坐在墙上,双腿悬吊于半空,六层楼的距离,她轻轻一跳,就一命呜呼,魂归故里。
“别做傻事,莉莉安!”景澜呼喊,试图将她挽回。
她转过脸,布满泪痕。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面容却像经历过许多岁月风霜,沧桑粗糙,双眼无神。
这个可怜的波兰女人,出生在波兰一处穷苦村落,家境贫穷,小时丧母,父亲脾气暴躁,对她非打即骂。她从未感受过父爱是什么感觉,十六岁时,亲生父亲把她卖给村庄一个男人。
男人大他五年,年轻力壮,莉莉安嫁给他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每天只是有干不完的农活。
脱离了父亲,她对往后的人生没敢奢求太多,丈夫对她照顾有加,她愿只愿就这么在村庄里平淡的过完下半生。
可婚后日子没多久,男人恶劣的脾性便暴露,虽不打她,但活干不好,少不了一番言语的辱骂。
这男人固然是可恨的,但莉莉安也是可悲的,她仍将这个男人与她劣迹斑斑的父亲做对比,打心底觉得,这个男人至少比她父亲好上很多,起码他不打她。
她很容易得到满足,带着十六岁少女的纯真,不知道人心是如此肮脏。
日子久了,她的丈夫便撕掉了伪装,公然对她打骂。扯她头发、在她来月信时,用腿踹她的肚子,只因那日她忘了给羊喂草。
莉莉安没有反抗。
反抗只会换来男人更变本加厉的拳脚相加。她无人可倾诉,默默承受这一切。
想过逃离,却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能逃到哪去?她一无所有,她的精神都被男人所控制,她对他产生了依赖。
他会在打完她后温柔的哄回她——
“亲爱的,我真的不想这么对你,我控制不住,我爱你,真的,莉莉安,原谅我。”男人声泪俱下,还会奉上他充满爱意的亲吻。
他擅长的伪装成功骗倒了莉莉安——他是爱她的,只是不会控制情绪而已。
她给自己洗脑,无论怎么样,雅戈布始终是她的丈夫,她是要跟他过完下辈子的人,他是她的半边天,天塌了,这个家就没有了。
她已经屈服在现实的齿轮之下,她已乖乖认命就这么在偏僻的村庄过完她悲苦的一生。
悲苦的尽头,还是悲苦。她还记得那天的日子,晴空万里,她还在照看羊棚里嗷嗷待哺的羊崽。
德军的坦克浩浩荡荡过境,声音犹如死神的咆哮,履带层层碾压村庄地上的野草,莉莉安赶回家中时,丈夫已经不在。后来她才得知,她的丈夫死于炮火之下,同村庄的人告诉她,目睹雅戈布的尸体被坦克碾压而过。
她半边天塌了,没了支柱,她顿时一阵迷茫。
村庄被封锁,德军驻扎在这里。她遇到生命中第三个给她带来痛苦的男人,德特里希,这个将她从一个深渊拖到另一个深渊的敌国军官。
如果说她父亲暴戾,雅戈布喜怒无常,而德特里希俨然是个疯子,莉莉安后悔自己的犹豫。她应该在德军进屋前选择自杀,而不是承受他日夜的身心摧残。
从波兰到法国,她几次逃离,次次被他追回,他似乎不放手了,她几乎为他的这股执着感到窒息。
她不喜欢他,惧他,恨不得他在战场上被乱枪扫射而死。
可如今更可笑可悲的是,她有了德特里希的孩子。
医院大门,两名士兵奉命坚守在这里,只为等待保护之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