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苓就在大牢外等着,接到父兄时,大街上的气氛仍旧压抑,尽管昆南大捷是喜事,可吐浑来势汹汹,仍旧叫人担忧。父子三人回到韶王府,王府外的一整个巷子里都十分热闹。问过了才知,是几家女眷们被安排着先逃出汴都往南下避难去了。男人们大多在朝中身居要职,或是有宗亲身份不好离开,因而不约而同地选择先把女眷们送出去。韶王看着门前的车马拥挤,见门口十四娘探头探脑,忍不住皱了眉头:&ldo;在看什么?&rdo;十四娘缩了缩脖子:&ldo;父王,他们都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rdo;汴都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都说吐浑这次集结了百万大军,准备从边关起一路打进汴都,再南下,直到吞并整个大胤。到那时,所有的汉人都会沦为吐浑的奴隶,生不如死。甚至还有传言,说之所以吐浑这次能势如破竹,是因为沿途的守军都与吐浑互相勾结,太子示威,不懂战事,根本无法应对,恐怕很快就要将皇位拱手相让。畏死是人的共性,这个共性,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都是一样的。于是,各种各样的传言,在各处蔓延。不愿等死的人,开始往外头跑。如果不是太子早已下令戒严,不准宗亲和官员离开,只怕汴都城早已乱作一团。赵幼苓不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汴都是不是也是现在的样子,但看得出来,害怕的情绪,没有人逃得过。&ldo;我们不走。&rdo;韶王道。十四娘瞪圆了眼睛:&ldo;为什么?大家都走了,我认识的小姐妹们这两日也要跟着长辈离开,我们为什么不走?&rdo;不光是十四娘,连后面过来的崔氏,也忧心忡忡的问起原因。韶王道:&ldo;太子已经下令戒严,宗亲和官员不准离朝。&rdo;&ldo;那我们呢?我们也不能走?&rdo;十四娘怕极了,脸色苍白。韶王看着满脸惊慌的妻女,沉默一瞬:&ldo;好,我安排人送你们走。&rdo;看着欢喜的崔氏和十四娘,赵幼苓心下长长叹了口气。即便宗亲和官员能走,韶王也不能离开汴都。太子迫于无奈放人出牢,可根本就没打算就此放过韶王府。韶王府的人若是要离开汴都,只能偷偷行事。赵幼苓回屋休息,不过才小睡了一会儿,就听得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隐隐有急切的交谈。不多久,茯苓推门进屋:&ldo;娘子,太子急召。&rdo;赵幼苓睁眼,窗开着,她抬头看一眼外头的天色,黑黝黝的,已经要入夜了。&ldo;怎么这时候突然急召?&rdo;赵幼苓换了身衣裳,匆匆往前头去。韶王父子已到了门口,见面同样也是一头雾水,直入了宫,被一路领到天子寝宫前,才由太监告知,是天子突发急症,病倒了。赵幼苓有些疑惑:&ldo;怎么会突然发病?&rdo;太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赵幼苓见他面生,知不是胥九辞身边的人,便不再言语,带着满腹疑问,跟着韶王等人进了内殿。天子寝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连夜空的星光都被遮盖。太子翘着腿坐在外头的罗汉床上,身后侍立着几个面容姣好的宫女,见赵幼苓他们走近,不慌不忙行礼。&ldo;父皇如何了?&rdo;韶王问。太子懒洋洋抬起眼皮,连装样都不愿:&ldo;道长在看。&rdo;韶王皱眉:&ldo;未宣太医?&rdo;&ldo;宣了。&rdo;太子满脸不耐烦,&ldo;不中用的东西,被母后赶出去了。&rdo;赵幼苓抬眼去看,内殿还悬着夏日用的竹帘,帘后隐隐能瞧见皇后和道士的身影,那个穿着法衣的牛鼻子手中不知捏了什么,似乎与皇后说了几句话,就将东西送进了天子的嘴里。多半又是什么丹药。她回头看了看太子。太子满脸不悦,听帘后传来天子的咳嗽声,他这才敛去面上不加掩饰的烦躁,堆出满脸担忧。&ldo;父皇,父皇,您可好些了?&rdo;一边喊着,一边快步掀了帘子往龙榻前走。赵幼苓跟着过去,抬眼便见着了站在天子身侧的胥九辞。后者看她一眼,沉默不语,只放在身前的手悄悄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天子突发急症,归根究底,是得知了外面的战事,又得知太子做的那些蠢事,一时气急攻心,昏迷前命太子将韶王父子三人召进宫。这会儿服过丹药,精神大振,已能正常坐在龙榻上,神志清醒地看着所有人。&ldo;封,韶王世子赵臻,为平西将军,领三万兵马,增援昆南……&rdo;&ldo;不可!&rdo;太子反对。三万兵马交给赵臻,万一他带着人突然折返夺宫怎么办!天子的话被径直打断,冷眼看向太子,道:&ldo;那就让你三弟去。&rdo;太子噎住。让赵檀去,还不如让他那个儿子走。赵檀看着风流倜傥,可马背上的功夫自小不弱,反观赵臻,年纪小小,一定没多大的本事,说不定三万人带去,也不过只是给吐浑挠个痒痒。想到自己与吐浑大王的交易,太子咽下了嘴里的反对。天子揉了揉额角,皇后作势要上前,被他挥开。他如今的身体时好时坏,精神也大不如前。被气得病倒,这么大的事除了皇后,后宫的女人就连贵妃都不曾过来,想来又是被瞒住了消息。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变,见韶王父子接了旨,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赵幼苓身上。赵幼苓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天子的神色。那牛鼻子老道的丹药似乎已经换了不止一次,寝殿内的丹药气味比熏香更重。原本略显得肥壮的天子,不过一段时日不曾露面,已经消瘦了一大圈。&ldo;荣安。&rdo;听到天子的声音,赵幼苓往前一步福了福身。天子沉默,叫了她的名字,却又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赵幼苓微微抬首,对上天子意外带着悲悯的眼神。后者良久后方道:&ldo;你随你阿兄同行。&rdo;太子大叫:&ldo;前线战事吃紧,荣安过去能做什么,岂不是拖累?&rdo;天子:&ldo;你当真想要朕把话都说清楚?&rdo;赵幼苓心下一顿,再看太子,脸色难看,便是皇后想解释两句,都被天子无情地挥开手。她偷偷看一眼义父。胥九辞神色淡然,仿佛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ldo;朕近日身体不适,知前线战事吃紧,命太子坐镇东宫,调度各路兵马保我大胤江山。&rdo;&ldo;另,特命韶王暂代太子监国,朝中政务一应交由韶王。&rdo;&ldo;后宫上至皇后,下至女官,不得擅离寝宫,发现无诏出宫者,杀无赦。&rdo;天子的声音低哑,赵幼苓听他一字一顿说完话,就见他冷冷地抬起眼皮,视线似乎从皇后和太子身上随意扫过,重新又落在了地上。不顾二人如何反对,命人写下了这几道圣旨。&ldo;朕累了,都滚吧。&rdo;太子显然想要再闹。早就不年轻的太子,此时丑态毕露。天子脸上的厌恶之情甚至连最后的遮掩都已不存在。赵幼苓看着,被赵臻在背后轻轻一托,转身跟上韶王。对天子眼下的身体,她多少有些担忧,嘴上提了一句。韶王斜眼:&ldo;你皇爷爷的身体,连太医如今都束手无策,只能靠着牛鼻子老道的丹药,你又能找到什么神医?&rdo;&ldo;可如果不管,那道士会不会往丹药里些虎狼之物?&rdo;&ldo;他不愿你管。&rdo;韶王道,&ldo;他将你和大郎送出汴都,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况且那牛鼻子老道,要真还是太子的人,只怕早就下毒了。&rdo;&ldo;父王,那也不该让十一娘跟着我走,前线危险,万一……&rdo;赵臻眼睛暗了暗。韶王看着兄妹二人:&ldo;太子既然撕破了脸皮,我就没打算再兄友弟恭下去。虽然眼下外头战乱纷纷,不能立时废了太子,但让太子坐镇东宫,如同软禁。我暂代太子监国,不过也只是借个名头罢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