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擦了把冷汗,察觉到四邻八方看热闹的目光越发灼灼,只好关了侧门,和人一道,费力打开了紧闭的正门。门才开,就听见崔氏怒吼:&ldo;谁敢往正门走!&rdo;本已走到马车旁,作势要掀车帘的赵臻收回手,冷冷地看向站在门内的崔氏。一个继妃,出身如何,韶王并不在意,赵臻也不在意。容貌可以没有,但如果连脑子都没有,却还不肯安心当个摆设,非要干涉夫君和嫡子的决定,那着实惹人不快。赵臻不愿在这里闹得不愉快:&ldo;母妃。&rdo;崔氏瞪圆眼睛:&ldo;一个庶女,就是走侧门,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这正门,是开给列祖列宗和贵客的,世子这是要坏了规矩不成!&rdo;赵臻咬牙:&ldo;母妃这是不打算遵照父王的意思了是吗?&rdo;崔氏底气不足,却仍旧撑着:&ldo;我是韶王妃,王爷糊涂,身为王妃,自然要规劝。世子难道要跟着糊涂?&rdo;赵臻看着妻子顾氏和三位侧妃匆匆赶来,试图劝阻崔氏,却被崔氏推开,转身面朝马车。&ldo;十一娘。&rdo;他道,&ldo;你下车吧。阿兄今天,就是背也要把你从正门背进王府!&rdo;赵臻的执意,让崔氏大为恼火:&ldo;世子是真的不肯听我的,非要开正门迎一个庶女是不是?&rdo;任凭崔氏怎么喊,赵臻都没再回头看她一眼。他伸出手,对着马车又说了一遍:&ldo;十一娘,你下车吧。&rdo;他话音落,从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纤细健康,肤如凝脂,顷刻间便能吸引走众人的目光。这是一只年轻娇嫩的手,从伸出车帘的那一刻,就带着旁人的目光,搭上了赵臻的手。而后,一个少女从帘子后头探出头、起身、迈步,继而稳稳地走下马车。每一个姿态都显得那么从容优雅,就好像是受过多年悉心教导的名门贵女,一动一静,都优雅如画。少女生得娇柔,但身形并不显得单薄,反而透着勃勃生机,像是蓬勃生长的花木,亭亭玉立。如果别人家的是洁白的玉兰,娇美的桃杏,那少女就是挺拔的白杨,是青翠,是自傲,是不畏风霜。很多东西,并不是天生的。赵幼苓的隐忍来自于生母的教导,从容冷静来源于呼延骓,大气镇定则是谢先生教会她的。还有义父,教给她什么时候要避之锋芒,又什么时候无须畏惧,大可锋芒毕露。赵幼苓理了下衣裙,站在赵臻身边,视线扫过周边,最终看向站在台阶之上,已经彻底失去王妃之尊的崔氏。她没想过一定要走正门。韶王叮嘱开正门迎她,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更出人意料的是赵臻和崔氏截然不同的反应。她对赵臻没有太多的怨恨。肃城城墙上的那一箭,她看到的是个冰冷的但一心为国为民的将军。现在短短几次接触下来,分明是个好脾气的兄长。他不在意规矩,更在意能不能让好不容易回来的妹妹堂堂正正地回家。再看崔氏。赵幼苓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崔氏不能和前王妃做任何比较。崔氏……缺了太多一个王妃应该有的品质,她就像是一场闹剧,时时刻刻顶着韶王府的名声在人前摆戏台子。甚至,赵幼苓都有点怀疑,当初娶崔氏,也许根本就是韶王自己设计的一个局‐‐为了不再被太子当做箭靶。&ldo;十一娘。&rdo;赵臻见赵幼苓一直看着崔氏,出声喊她。赵幼苓回过神来看他:&ldo;不用世子背。&rdo;赵臻怔了怔,以为她还是执拗不肯认回王府,拧了拧眉头。正要说话,就见赵幼苓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台阶下,面朝着崔氏笑道。&ldo;王妃是不愿我从正门走,还是不愿我进这个门?&rdo;话初听不过是一个意思,两种说法。可往细里想,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韶王妃究竟是要十一娘从侧门走,还是不许她回王府?旁人已经听懂了,可崔氏眉头紧蹙,分明是还没明白。甄氏忍着笑,推了推一旁的文氏。文氏尴尬极了,却不敢上前走一步,再劝崔氏一句。还是魏氏,面色平静地走上前:&ldo;王妃,论理,这正门的确不该开。可王爷今日心中欢喜,特地嘱咐了要开正门迎小娘子回府,王妃不如就依了王爷……&rdo;正说着话,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不多会儿,韶王骑着马,带了随扈走近了人群。&ldo;这是怎么了?都是来看本王的十一娘的?&rdo;韶王哈哈一笑,翻身下来:&ldo;十一娘,父王一早就出城给你求护身符去了。你三位阿兄阿姐手上都有母妃亲自求来的护身符,父王也给你求了一个。&rdo;他几步就走到了台阶下,也不看崔氏,从腰侧取出一枚红底绣金线的护身符,径直塞进了赵幼苓的手里。台阶上,三位侧妃和世子妃一道匆忙行礼,韶王摆摆手,依旧看着赵幼苓。&ldo;父王亲自给你求来的护身符,你要好好带在身上啊。&rdo;赵幼苓捏了捏手里的护身符,想到刘拂从外头回来感慨说汴都外有寺庙,一个绣了点金线的寻常护身符能卖一百两,想来就是这个了。她往身上放护身符的间隙,韶王似乎终于打算去看看站在门口的女眷。&ldo;都是来接十一娘的?&rdo;韶王乐呵呵道,&ldo;走走走,带十一娘进府看看。本王先前叮嘱的院子可收拾出来了?&rdo;他说着往台阶上迈了一步,侧妃面面相觑,纷纷往后退让,崔氏却依旧站在正门口,瞪着眼。&ldo;崔氏?&rdo;韶王疑惑道。&ldo;王妃大概是觉得,十一娘不该回来吧。&rdo;赵幼苓低笑。她幼时住在王府后院,尽管偏僻,尽管跟着娘亲不怎么在人前走动,可女人的那些明争暗斗的手段,后院的仆妇婆子们从没错过,时不时提起也就叫她听了几耳朵。再加上前世身为叱利昆的禁脔,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何尝不是一个个手段了得她记性不差,听的多了,见的多了,两辈子的记忆加在一起,不过是狐假虎威告一个状,还不是太难。赵幼苓笑容不变,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小事。韶王看着她,忽然笑开,扭头再看崔氏,笑容下就多了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寒意。&ldo;崔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do;&ldo;王爷。&rdo;崔氏不敢高声,却始终紧要不肯松口,&ldo;正门不该在这时候开……&rdo;崔氏看向赵幼苓,她目中清凌凌的,仿佛是在看戏。崔氏气急:&ldo;王爷,十一娘只是个庶出,而且她失踪多年,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万一她并不是……&rdo;&ldo;本王的女儿,难道本王自己会认不出来吗?&rdo;韶王大怒。他习武,平日里虽看着不着调,崔氏再怎么惹恼他,也不过是冷待而已,但一旦动怒,王府上下,没人敢应声。崔氏被逼得后退几步,被世子妃顾氏扶住。韶王冷然看着她,然后命随扈请走在场围观的众人,自己甩袖,怒气冲冲从正门进了王府。赵幼苓始终在一旁淡笑看着,赵臻喊她进王府,她闻声跟随其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迈过正门门槛,走进了韶王府。王府前院,是韶王平素用来会客和处理事务的地方。十一娘不是客,自然不用到前院去招待。韶王径直领着人便往后院正房去。赵幼苓跟着人走进了正房,一抬眼,便见着四五个侍女当即围在了韶王的身边,殷切地服侍韶王坐上正中的罗汉床。正房的地上铺着大软毯,脚踩在上头,只觉得底下一片软绒绒的,便是大冬天也生不出一丝凛冽来。正当中的罗汉床上,铺了猩红色的毡毛毯子,靠背引枕用的是蟹青色的绸缎,上头绣了似龙非龙的兽样。一张红木的小案放在上头,水晶碟上摆了满满当当的,都是宫里赏赐下的时鲜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