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郭兴那铁塔一般的身子,微张的臂膀,脸上狡放肆的笑,夏晚遍身已是一寒。&ldo;他要敢伸手,我叫我公公打死他。&rdo;她恨恨道。恰这时候,二房那齐氏手凑着鼻子,嘤嘤儿哭着出来喂鸡了。串串娘还在后面跟着,指戳着齐氏的脊梁骨儿:&ldo;克死我儿子也就罢了,叫你种地你拿不动锄,叫你喂个鸡你你能把鸡全引炕上去,白白托生成个庄稼人,好不好明儿叫人牙子卖了你。&rdo;郭银指着远处哭嘤嘤的齐氏道:&ldo;瞧见我三叔母没,那当初可就是我大伯作主,在我三叔死后嫁到我们二房的。等六畜死了,老郭家就是我大伯说了算,你觉得他和兴儿两个会让你给六畜守寡?&rdo;恰好前几天夜里,夏晚明明白白儿听见郭万担说,等郭嘉死了,他会让郭兴帮郭嘉照料她。两道柳眉儿一簇,粉嫩嫩的小脸儿上满是哀愁,夏晚一手擒着枝怒绽的牡丹花儿,愁的我见犹怜:&ldo;出了老郭家,就得去蚩尤祠填棺材瓤子,在这老郭家,那郭兴也真真儿叫我害怕,大哥你说我该咋办?&rdo;郭银一看夏晚果真上钩,一把就将那只装着玛瑙手串的匣子给扔了,伸手便要来扶夏晚的腰:&ldo;到咱们二房去坐坐,哥哥跟你仔仔细细儿的说,好不好?&rdo;方才还忧着的夏晚,忽而溜一把便照准郭银的脸上抓了过来,转眼之间,郭银的脸上已经是四道血呲胡拉的红痕。她这脸色说变就变,方才还犹如西子捧心,此刻已是冷若冰霜:&ldo;大哥,我可是你弟媳妇儿,你这手它怎的就不老实,要往我腰上扶,莫非你也心不老实,寡嫂没得抱,想抱弟妹了?&rdo;郭银早知小夏晚的泼辣,顶着张叫她抓烂的脸,忍了几忍,道:&ldo;走,去隔壁,咱们慢慢儿聊,好不好?&rdo;夏晚侧眸,两只杏眼儿,冷笑时泛着丝浮浮儿的桃花,碧衣白裙的,就跟着郭银一起到隔壁了。要说郭万担家有多敞亮多富有,隔壁的郭千斤家就有多寒碜多肮脏。院子里四处是柴也没人扫一把,鸡就在院子里乱吃乱窜,沾着鸡毛的鸡屎满天乱飞。三叔母齐氏也进来了,又叫串串娘指戳着脊梁骨儿,正在扫院子里的鸡屎和鸡毛了。见夏晚进来,她揩着脸上的泪道:&ldo;瞧瞧晚晚身上这件碧色袄儿,可真是漂亮。&rdo;夏晚从她身边经过,椎骨处冒出一股寒气来,心说我的娘唉,郭嘉要真死了,将来我落到郭兴的手里,他再讨房正头娘子,我怕不就是齐氏这样子?她讪笑了讪,提起裙子刚想进郭千斤家那破破烂烂的正房,便见自家老爹夏黄书已经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他上前便是哭:&ldo;晚儿,我的好晚儿哟,老郭家可把你给坑惨了。&rdo;一看见夏黄书,夏晚心头便是一笑。若她猜的不错,郭银这会子就该拿她娘来钓她了。果不其然,夏黄书道:&ldo;呼延神助绑了你娘关在关西大营里,说你只要一天不去,他就一天不放你娘回家,这可怎生是好?&rdo;夏晚随即两腿一软,险险就要跌倒在地,一脸的惊乍:&ldo;大哥,果真?我娘她可还活着,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想了。&rdo;说着,她小手帕儿一蒙脸,眼看就是个撞墙的架式。在被填进蚩尤祠那座灵壁石雕成的棺材之前,夏晚可算是这甘州城第一大宝贝儿,毕竟如今整个甘州百姓的命,可在她手里捏着呢。郭银连忙安慰道:&ldo;伯娘虽在营中,不过你尽可放心,她并未受过刑。&rdo;夏晚随即撤了帕子道:&ldo;爹,我娘身子有病,在家还要挨你的打,你听听,郭银大哥说她未受过刑,可见她过的好着呢,那咱们又何必把她带出来,就让关西大营养着她多好?&rdo;郭银和夏黄书皆叫夏晚噎了个半死,好在郭银还未忘了自己的使命和官职,连忙道:&ldo;虽未上刑,可也顿顿粗糠烂菜,动辄还要受士兵们侮骂,过的很不好。&rdo;&ldo;那以哥哥您的意思呢?&rdo;夏晚立刻从善如流,脸上显出焦急来。郭银头凑了过来,一脸的神秘,悄声道:&ldo;哥哥如今是个五品游击将军,有办法把你娘从大营里弄出来,到时候,大哥再赠你五百两银子,叫你和你娘远走高飞,你看如何?&rdo;夏晚冷嗤一声,心说看来呼延神助打不赢仗是真急了,为了能让她去填棺材瓤子,这就给郭银升了官儿,难怪郭银要如此卖力。她瞧着一脸的犹豫,最后勉强点了点头,道:&ldo;银子就罢了,哥哥把我娘弄出来,再找只羊皮筏子,只要能过了黄河,往后我和我娘会自谋生路。&rdo;郭银一看夏晚这般轻易就真动心了,自然大喜,二房一家子似乎都高兴的恨不能跳起来。夏晚望着这鸡屎堆里的一家子冷笑,心说美的你们,我夏晚也是能叫你们卖的?叫郭银送出了二房的门,夏晚回头一笑道:&ldo;大哥,等一离开水乡镇,我也就不回来了。我这儿有只荷包,是前些日子对门子的水红儿托我绣的,你把它转交给她,好不好?&rdo;郭银从夏晚手中接了过来,见也不过一只普普通通的水红面儿荷包,连忙接了过来:&ldo;大哥一定帮你办到。&rdo;夏晚一个眼儿飞过去,厉声道:&ldo;瞧你这假惺惺的样子,一看就是想赖我的荷包儿,此刻就去,我就在这门里看着你,非得你把荷包给了田狗剩我才信你。&rdo;这小丫头喜怒无常,指气颐使,搞的郭银很不舒服,可偏偏他要拿她图富贵,不得不从。郭银无赖,拿着只荷包去敲隔壁田满仓家的门了。夏晚勾唇一笑,施施然回了自家儿。因为自家大姐,甘州司马家的夫人吴梅带着自家两个孩子,陈雁西和陈雁菱要来做客,婆婆吴氏正在指挥着一群短工婆子们拆窗帘儿,拆被面,收整家里。两家子的院墙太浅,夏晚时时回头,都能看见老爹夏黄书就在院墙上探头探脑。而西厢就正对着郭千斤家的院子,她在屋子里做什么,他都能瞧的清清楚楚。回到卧室,夏晚故意打开了窗子,便像模像样的收拾着自己嫁进来时箱子里装的几件衣服。隔壁的夏黄书看了,自然就觉得她是在收拾包袱,准备要走人了。且不说夏黄书如何欢喜。这厢的夏晚叠了两件衣服,眉头簇了又簇,端地是眼看就要愁疯了。事实上就在前几天的夜里,郭银头一回拿着肚兜儿勾搭她时,夏晚死皮赖脸,悄悄摸到郭嘉炕上,便把郭银的事儿全告诉他了,当然也是要问他该怎么办。俩人虽说一炕睡着,一个在窗子跟儿,一个在炕柜旁边,中间隔着足足三尺远。郭嘉语气淡淡:&ldo;你只管答应他就是,等他把娘从兵营里弄出来,肯定会说要送你们远走高飞,到时候你只管躲到咱瓜田里的瓜房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rdo;在夏晚看来,郭嘉不过一个病秧身子,虽说会翻跟头,可翻跟头也不过杂耍。她想要娘平平安安,还想自己不被呼延神助弄走,老虎嘴里叼肉,可是个险活儿。所以,当时她犹豫了半晌,便说了一句:&ldo;你能不能把这事儿告诉你家老二,他在兵营里,又勇武能打,让他把我娘帮着救出来多好。&rdo;郭嘉原本还好好儿躺着,一听郭兴语中就带着气了:&ldo;你觉得我不如他?&rdo;夏晚道:&ldo;再怎么样你也是个病身子,就让他帮你一回吧。让他把我娘送出来,我再带她走,咱们也就两清了。&rdo;……等不到郭嘉回答,夏晚忍着发酸的鼻子又补了一句:&ldo;便将来走到天涯海角,我也是你的未亡人,会一生给你守寡的。&rdo;郭嘉忽而就压了过来,那弯坚硬紧实的臂膀箍上她的脖子,勒的她险些喘不过气来。&ldo;你不顾我在昏迷之中就夺了我的贞操,现在还想抛弃我一走了之?&rdo;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