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想害她你就得绝后!&rdo;是郭万担,斩钉截铁掷掷有声,吧哄一口旱烟:&ldo;一个人生在世上,到死连个子嗣都留不了,还有什么活头。&rdo;俩人之间长久的沉默着。夏晚还想听下去,想听听郭嘉于突然嫁到的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忽而觉得后背一阵凉风,待回头时,他已在她身后,月光照着他纤瘦的身影,格外修长。冷白的月光下,只能看得见他一双眸子,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夏晚摇了摇手中的抹布,笑道:&ldo;我不过上来抹把桌子而已。&rdo;郭嘉再开口,嗓音淡而冷漠:&ldo;擦罢桌子,到西厢来一趟。&rdo;回到厨房里,夏晚一只只擦着碗,便听身后一人悄声道:&ldo;做我嫂子,你欢喜不欢喜?&rdo;回头,是这家的老三郭旺。郭嘉有病不能娶亲,今儿一早,夏晚是叫郭旺从红山坳迎到水乡镇,送进新房的。夏晚和郭旺打小儿一起做卖买,相处的跟姐弟似的,所以也不掩饰,抿着唇狠狠点了点头。郭旺贼兮兮道:&ldo;欢喜也是白搭,实话告诉你呗,方才他在瓜田里问我你嫁进来的来龙去脉,一听我说是我从红山坳把你迎进来的,连踹了我几脚,让我仍把你抱回去,我自然不肯,他说,那就叫我娶了你,横竖他不肯要。&rdo;夏晚手中一只碗险险从手中滑脱,脸色瞬时就变,厉声道:&ldo;都娶进来了,他怎能说这话?&rdo;郭旺道:&ldo;所以,别太欢喜,我大哥主见大着呢,等我们走了,我怕他两只小箱子一拎,要把你送回红山坳去。&rdo;夏晚擦罢最后一只碗,缓缓扬起一只细腕,那腕上有一枚深红色的守宫砂,但不是天生带的,而是人为种进去的。只要那枚守宫砂在,就证明她依旧是处子之身,那抹红在腻白的脂肤上格外醒目,每每看见,夏晚都觉得格外灼心。当初在蚩尤祠中,救她的郭嘉叫士兵们打了个半死。她也被拉回关西大营,准备重新梳洗,荼擦香油后再次献祭。就在进屋之前,夏晚把自己嫁进来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老爹夏黄书成天除了赌就是酒,还和隔壁的王寡妇不清不楚。那王寡妇和自家表哥,黑山坳的大瘸子又勾缠不清,大瘸子和郭嘉二叔郭千斤又是一伙子的赌鬼,一伙人整日谋划着便是想卖掉她。若非夏晚泼辣,早不知叫他们卖过多少回了。女儿难做,捡来的养女更难做。夏黄书吃醉了酒,整日便是跟夏晚拉扯当年的旧事儿。那还是十一年前,黄河上水匪作乱的厉害,当时有一个外号血沉沙的水匪,且不说商队驼队,连官府运给关西军的粮饷物资都敢抢。夏晚当时就是跟着驼队一起渡黄河的,在金城关打镇远浮桥上过时,血沉沙率人从水里钻出来,杀光了整个驼队,只留下个她,也不知怎的就遗拉在片黄河畔的瓜田里。金城关小儿嘴里的小调儿:血满黄河漂浮首,鸡犬不留屠全部,若听小儿哇哇哭,煮做酱肉食脆骨。这当然是人们唱来吓小孩子的歌儿,但据说那血沉沙有个怪癖,杀了孩子不吃肉,专食小儿脆生生的骨头。每每夏黄书唱起来,夏晚都是骨头一酥一酥的发凉。迄今为止,她是唯一从血沉沙手里活着逃出来的孩子。为着这点子恩情,夏晚报了十年的恩,还差点被闷死在石棺之中,当然死都不肯再回红山坳。这不,先柔后刚,她打算先起个誓让郭嘉感动一下,万一实在不行,再来硬的。撩起帘子,夏晚便道:&ldo;郭嘉,你大约不肯相信,于我来说守寡也挺好的,我泼辣着呢,便你死了之后我生了孩子,我也保证他在这镇子上不会受一丝一毫的欺负……&rdo;外间没人。夏晚前后左右望了一圈儿,郭嘉也不在里间。夏晚心说,这人跑哪去了呢?她又甩帘子出了门,从里到外,再到后院,把个郭家整个儿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郭嘉。方才他进门是那件褂子还在衣架上挂着,下地时穿过的布鞋就整齐的摆在屋檐下,就连整发的带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就在窗台上的铜镜前放着,唯独人不见了。这会儿都月上中天了,夏晚初嫁进来头一日,总不好满镇子去打问自家新婚头一夜的丈夫去了何处,只得重回西屋,坐在他书案前的椅子上,再伸出手来,望着胳膊上那枚守宫砂出神,静静儿等郭嘉回来。过了叫声咩咩的牛羊棚子,哼哼叽叽的猪槛,咕咕直叫的鸡架鸭棚,再往后走,是一片两亩地大的果园子。几百年的老梨树,几十年的苹果树,李子、桃子,园中应有尽有,树间穿插着各类才出苗的蔬菜,一沟一行种的整整齐齐,仿似行兵布阵的将军们,排列的阵法一样。这是郭万担家的果菜园子,园子正中央有一眼泉井,打出来的泉水清冽甘甜,是用来浇灌这一园子果树的。郭嘉打了一桶冷水,此时就在一株抱臂粗的老枣树下冲身沐浴。他每一回从晕厥中醒过来,都会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当然了,曾经险些中毒而亡,在戈壁滩上叫太阳曝晒了七日,凭着十年不下雨的戈壁滩上一场暴雨才能活过来。毒在体内存的太久,最后便拖成了如今的样子,时不时的晕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醒来却又跟常人一样。一块白帕擦干了身子,再冲干净了两只脚,脱掉木屐换上干净的布鞋,郭嘉甩了甩瘦而紧峭的臂膀,转身准备回家,又止步,缓缓揭开裹在腰间的白帕,低头看了一眼两腿之间。不过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肚兜儿,那东西它就,不由他的脑子管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