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半只?脚跨过门槛。她走得毫不留恋,在这一瞬间,谢濯臣幻视了她的离开,仿佛噩梦成真,慌乱和无?助涌上心头。“桃花……”沈烛音蓦然顿住。她缓慢地转过身来,夜晚的风从已经打开的门灌进来,吹得她的衣袍作响。谢濯臣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可真实的原因又不便说出口。沈烛音咬着自己的嘴唇,终于绷不住的眼泪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打湿衣领。“把门关上,你过来。”谢濯臣轻声道。沈烛音回?身关上门,顺便用衣袖擦掉眼泪。但?她就站在门口不动弹,也不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谢濯臣头一回?觉得词穷,脑海里竟搜罗不出解释几句话来。她模样委屈,他忆起?那日表哥来书院要带走她,她以为是他授意时的委屈模样,和现在别无?二致。谢濯臣想起?了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我没有不想要你。”沈烛音泪眼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不是一个?会说这种如承诺般言辞的人,但?也同时也是个?不屑于谎话的人。“你明明就有。”“我没有。”谢濯臣忽觉燥热,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我何时骗过你?”沈烛音终于有了反应,快步走回?来将被?褥给他盖上,“你干什么!”“砰砰砰!”敲门声后?,沈照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公子,言老爷听说您醒了,特来探望。”沈烛音一下慌了神,言子绪他爹一来,谢濯臣难免要知道她大放厥词的事。“我……我……”悲伤被?慌张取代,沈烛音结结巴巴,神情无?措。谢濯臣觉得她好笑,但?面上只?是淡淡道:“我都?知道了,你乖乖坐着。”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沈烛音心里没底,但?现下也只?能老实坐着。“进来。”沈照推开门,言老爷带着参汤进来,笑容和蔼。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左边言子涟带着和父亲一样的微笑,右边言子绪疯狂眨眼表示自己的无?奈。“叨扰伯父,实在失礼。本应晚辈先?行拜访,奈何身子不济,还望伯父见谅。”他起?身要行礼,言老爷连忙拦住。“贤侄客气了,那用得着那些虚的,你好好养着才是。我家绪儿能交到你这种朋友,是他的福气。你能来我们府上,也是我们府上的荣幸。”“伯父言重了。”言老爷心中诧异,他见过谢尚书那两个?庶子,虽收了他的礼,但?言语之中总有几分?对商贾的鄙夷。不久前他也见识了其?妹妹的娇蛮,言辞之中也有几分?高傲。他也清楚言子绪是个?什么德行,顶多交些狐朋狗友。所以他已经预料了谢濯臣是个?无?知无?礼的蠢货,谁知其?人和他想像得完全不同。这般彬彬有礼,反倒让他心里没底。“贤侄这两日难熬,我特意让厨房炖了点参汤,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谢濯臣轻笑,“谢过伯父好意,您放着就是,哪能劳烦您亲自送汤。”他的目光扫过各怀心思的兄弟二人,“舍妹口无?遮拦,之前若有冒犯伯父,还望伯父海涵。”“贤侄多虑了,令妹也是真性情,我一个?做长辈的,怎会和她计较。”沈烛音在心里哼哼了两声。谢濯臣在旁从容道:“伯父大人有大量,令晚辈汗颜。这几日在府中打扰,伯父如此?关怀,晚辈定会手书告知家父。”“至于伯父担心的事……”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轻易左右在场之人的心情。他低头浅笑,掩去几分?鄙夷,“晚辈做不得主?,但?舍妹的话不无?道理。家父极重礼法,家中断不会出现妾室掌管中馈,主?母战战兢兢,嫡庶相?争家宅不宁之事。”“因为他认为,如此?是主?君昏庸的体现,连家中之事都?主?次不分?之人,定是……”谢濯臣微微抬眼,“不堪大用。”言老爷莫名觉得背后?一凉,笑容僵硬了几分?。在他身后?的言子绪面露惊讶,不太?确定谢濯臣是不是在替他说话。而言子涟紧紧抿着嘴,脸色很难看。“是,贤侄说得是。”言老爷讪笑了两声。倒不愧是尚书家的嫡子,说起?话来跟他那手握实权的爹一般威严。言老爷在心中默默推翻之前对谢尚书的揣测,这人四十不到的年纪一路晋升到了尚书位,深得圣上信赖,想必颇有智慧和手段。可在京城时与其?儿子交际,后?代实属平庸之辈。他还以为这风头正盛的谢尚书多少有些外强中干。如今其?嫡子就在他面前,几句话逼得他不得不抉择,和京城里那两个?只?懂享乐的庶子天?壤之别。“多谢贤侄提醒,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叫人。”“谢过伯父。”谢濯臣面不改色,礼貌又疏离。等他们一走,屋里又只?剩兄妹二人。寂静中沈烛音有些不自在,“你……你要给你爹写信?”“用不着。”谢濯臣倚靠床栏,“他会选言家的。”揣度他的父亲,是他幼时在谢府的生存之道。他有时候会觉得,他甚至比父亲自己还要更?了解他。沈烛音难免讶异,“所以你刚刚的话,只?是为了帮言子绪?”“你不是想帮他吗?”谢濯臣神色涣散,反问回?去。沈烛音顿了顿,攥着被?角的手反覆握紧又松开,“所以你帮他是因为我。”她似乎并不需要问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谢濯臣没有回?答。“难为你了。”沈烛音扭头,言语中夹杂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看不上他还得帮他。”谢濯臣心里闷闷的,“娘嘱托我好生照顾你,我看不上他又能怎样。你既喜欢他,我自会为你们的未来扫清障碍。”沈烛音面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就像当初她喜欢楼诤,他便亲手除掉楼邵,让楼诤顺利袭爵还没有后?顾之忧。即便他后?来根本瞧不上楼诤。沈烛音面无?表情,“这么看,确定没有我就好了,你就不用多余操这些心。”“呵。”谢濯臣被?她气笑了,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是跟刻心上了一样,“你从前不会这般与我顶嘴。”“你从前也没这么自以为是。”谢濯臣:“……”他病了一场外面翻天?了是吗?“你从前条理清晰,偶尔料事如神,判断从不出错。为何偏在我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上如此?自大?我记得我说过他只?是我朋友,何时说过我对他有男女之情的喜欢?”“你若不喜欢他,为何由他叫你那么亲近?”沈烛音一愣,“沈家哥哥如此?叫我的时候也不曾见你多疑。”“沈澹又不会……”谢濯臣蓦然顿住,对此?刻气愤的自己感到陌生。沈澹又不会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你是要与我吵架吗?”谢濯臣头脑混乱,许久都?平静不下来,“为了他?”不可理喻,沈烛音心里嘟囔。“我没有。”沈烛音不服气地锤了被?褥一下,还没敢用力,“我只?是不明白?你。”“我自小身边只?有你,明白?的道理是你教的,偏好的东西是你偏爱的,喜欢的人自然也是你欣赏的。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质疑我?”谢濯臣冷不丁道:“你的字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不还是不成样子,我怎知道其?他事会不会也如此?。”沈烛音:“……”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濯臣就是世上最讨厌的人!她气愤地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