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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沈默强抑怒火：&ldo;吴队长，能否看在老夫薄面，权且等寿宴过后再议？&rdo;吴郁文毫不客气地打断：&ldo;对不起，不是兄弟我不给你这面子，公事公办，职责所在。&rdo;

&ldo;捉人拿赃，请问慎行犯了什么罪，要让一位侦缉处长亲自拿人？&rdo;

吴郁文也不回答，一把将沈默推开，走到药慎行面前，一亮逮捕令：&ldo;药慎行，警察厅认为你与东陵盗墓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rdo;

吴郁文声音不大，可足以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到。东陵大案，整个北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只知道这跟孙殿英有关，可没想到五脉居然也牵涉其中。再一细想，五脉是鉴古的名家，由他们替孙殿英去卖慈禧墓的宝贝，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一想到一贯崖岸自高的明眼梅花，居然背地里在做这样的勾当，大家看向五脉的眼神都变了。

盗墓这种事，虽然大家都在干，但拿到明面儿上来承认，那却是另外一回事。

药慎行听到勃然大怒：&ldo;我不跟你们走，你们在这儿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替孙殿英销赃了？&rdo;吴郁文冷笑道：&ldo;谭温江都招了，说他早跟你联系过。一旦东陵的明器拿出来，就通过你的手折换现钱。南城教子胡同的十二军办事处，你去过没有？&rdo;

药慎行的怒气霎时凝固住了，他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在周围一干人眼中，这就是被说中了要害。沈默转过脸来，问药慎行：&ldo;他说的，是不是真的？&rdo;

&ldo;我……我没卖过。&rdo;药慎行有些慌乱，&ldo;我只是去那里跟谭温江谈过一次，他们说有一批古董，想要出手……&rdo;

&ldo;那就是确有其事喽？你怎么不跟我说？&rdo;沈默的手气得直抖。

药慎行道：&ldo;当时我只以为是普通明器，就没跟您说……这行市眼看就萧条下去，我也是为了五脉的今后着想啊！&rdo;

&ldo;糊涂！&rdo;沈默呵斥道。他知道自从北京改北平以后，药慎行一直在为五脉寻求新的生财之道。之前和日本人谈买卖古董的事，好歹算是合法生意，这跟盗墓的孙殿英偷偷接触，那名声可就全臭了。哪怕你一件没卖，都得被老百姓骂得狗血淋头。

药慎行心里很冤枉，他去找谭温江谈的时候，以为是普通明器交易，孙殿英还没开始盗墓呢‐‐可没人会关心这个，大家只看到五脉和盗墓的孙殿英勾结。有心人只需要稍稍一推，就能敲钉转脚，把药慎行坐实成孙殿英的同党，五脉也会随之声名狼藉。五脉活的就是个名声，名声若是没了，那也就完了。

药慎行没想到，自己只拜访了一次，警察厅居然都能查到。更没想到，这一次普通谈生意，会把五脉推到绝境。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身子微微摇摆。

吴郁文等得不耐烦了：&ldo;你们有什么话，咱们回警察厅可以慢慢说。铐走！&rdo;几个警察冲上来，把药慎行按住，咔嚓一声把一副精钢手铐给他戴上。沈默气得倒退几步，几乎站立不住；药慎行媳妇一见相公被抓走了，&ldo;嗷&rdo;地一嗓子，放声大哭。旁边一个小娃娃也吓得大哭。其他五脉的人，吓得直往后躲。这一下子现场顿时大乱，哭闹声、叫喊声、劝说声、呵斥声一起爆炸，寿宴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

药慎行还在挣扎，试图反抗。吴郁文冷笑道：&ldo;你别着急，这次五脉勾结孙殿英的大案，上头说要从严从重，要抓的人多了，你在里头不会寂寞的。&rdo;药慎行听到这里，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药来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他想起来了，那个十二军军官的指头上，还戴着他爸给的武扳指呢。也就是说，这次吴郁文没抓错人，他爹确实跟孙殿英勾结起来，打算销赃。

可他该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呢？药来脑子已经完全混乱。

&ldo;药来！&rdo;

一声怒喝，药来打了一个激灵。这声音太熟悉了，每次他爹要找他麻烦，都是这么怒气冲冲地吼上一嗓子。

&ldo;药来！&rdo;

又是一声。药来浑身发抖着走出人群，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爹被警察死死抓住肩膀，双手反铐在背后，今天为了接任族长而特意梳理的头发，现在完全乱掉了，狼狈不堪。药来喊了一声&ldo;爹&rdo;，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ldo;不许哭！&rdo;药慎行训斥道，药来一下子刹住泪水，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药慎行脸色惨然，情绪却已经恢复平静，他对药来道：&ldo;我走以后，你要替我做一件事。&rdo;药来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药慎行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仍旧在角落发呆的许一城，又转回来，&ldo;我要你一会儿替我参加投炉问香，不必藏着掖着，我要你拿一枚白香丸，投进去。&rdo;

他这一句话说得非常大声，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默颓然坐回到五德椅上，药慎行的用意，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次东陵的事情太大，别说药慎行，就连五脉都有可能要折进去。药慎行只能毅然放弃五脉族长的角逐，和五脉割裂开来。这样一来，他所作所为，皆是个人行为，所承受的骂名，不会连累五脉。

白色香丸，代表的是五脉中的白字门，也就是许家‐‐而许家只有许一城一个人。药慎行很讨厌许一城，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后者的实力。如果自己不在了，唯一能把五脉带出困境的人，只能是许一城。他要求药来不藏着，公开投，实际上就是在告诉其他成员，自己会把五脉托付给谁。

药慎行平时为人处世格局略小，但在这关键时刻，他却毫不含糊地做出了选择。无论药慎行做错了什么，他凡事以五脉存续为最优先，这一点始终不曾变过。

&ldo;慎行，你啊……&rdo;沈默喃喃道。药慎行双目通红，满噙泪水。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背着双手冲沈默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都出血了。药来蹲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号啕大哭起来。刘一鸣和黄克武怕他哭得太厉害，一左一右赶紧给搀走了。

沈默把视线投向许一城。他记得许一城跟吴郁文关系不错，如果能站出来说两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许一城注意到了这目光的压力，终于叹了口气，站到了门口的位置。

&ldo;吴队长，这件事真的不能通融了吗？&rdo;他问。

吴郁文眉头一皱道：&ldo;许先生，您别让我为难了。东陵案子有多大，这您比我清楚。这件案子，蒋主席、阎长官联合下了命令要严办，谁也没法徇私。&rdo;

许一城没办法，只得请求再跟他说句话。吴郁文不好得罪他，只得命令警察们稍微退开几步，说你只能讲一句。

许一城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药慎行却率先说道：&ldo;你别误会，我还是很讨厌你，我只是别无选择。&rdo;

&ldo;你也别误会。我一点也不想做这个族长，我希望是做一个考古学者。&rdo;许一城神色平静。

药慎行大吼：&ldo;沈老爷子现在老了，现在能撑起这个家的，只有你而已！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能逃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