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指了个方向,王麟生往那边开,到了,停下车,周焱解着安全带,说:&ldo;谢谢。&rdo;王麟生看见她手已经按在了车门上,叫了声:&ldo;周焱。&rdo;周焱回头:&ldo;嗯?&rdo;王麟生终于说:&ldo;你说你跟李政最近刚认识……&rdo;他犹疑着,蹙了蹙眉。周焱等着他继续。&ldo;两年前我还在广阳警校,那个时候找我一个老师有事,他刚好出警……你跟李政之前不认识?两年前,同一天出的事……我以为你们认识……&rdo;人这一辈子长长短短,看过的风景,尝过的美味,喜怒哀乐贪嗔痴,不尽相同。王麟生曾看过一个数据,说正常人每天至少眨一万次眼睛,他后来在想,每一眼睁开,应该都是不一样的世界,因为太阳在走,空气在浮动,生命在前行,那样的话,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万个风景。看得太多,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他忘了18岁时收到的最后一次压岁钱是多少数目,也不记得跟前女友第一次争吵的原因。甚至不记得前些年的台风有没有这回的厉害,王麟生打开车里的广播,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在这样的台风夜,想着两年前,从警生涯初始,第一次直观得感受到&ldo;生命&rdo;的那一天。总有那么一天,像在暗潮涌动的江河之上,被潮水催赶,掌着舵,转向未知的航线。这一天深刻难忘,被镌刻进记忆最深处,从此旅途茫茫,生命被改写。而这一天,有多少人在同时经历?周焱收起雨伞,跨下一级台阶,进入屋中。船舱里漆黑一片,门窗关得太久,油漆味浮了出来,她看不见,脑中想着船舱的构造。进门左手是厨房,右手是卫生间。笔直往里,客厅兼卧室,左右各开两扇窗,两个从来没有开过的门,右边靠窗处摆着c黄,天花板很矮,那人总是要低头。再往里,是她的卧室,有一张长书桌,书桌前有一把椅子,是那人亲手打的。她已经很熟悉这间建造在江河上的屋子了,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周焱打开灯,关上门,把雨伞放进水池。厨房地上还摊着花盆和泥土,她没有清理,直接走进卧室,坐到了c黄边。休息了一会儿,她想把头发扎起来,一摸手腕,才想起发圈不在自己手上,周焱下意识地看了眼枕头里侧,那枚小糙发圈还躺在那儿。只是颜色不再鲜绿。想了想,她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犹豫一秒,翻了开来。里面夹着一张报纸,已经夹了两年之久,翻得次数多,纸张难免发黄变薄,也因为夹得久,报纸像熨过一样平整。周焱看了眼面朝上的内容,才打开报纸,视线扫到最上面的日期,201x年,6月12日,报道的是前一天6月11日的新闻,她一格一格,一板一板看过去,像在看一份新报纸。光线不够亮,最后她看得眼睛发涩,才把报纸放下,不想去洗漱,直接躺了下来。窗玻璃严严实实地将雨水挡在了外面,雨真大,比前几次都要大,砸在甲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再砸一阵,就能将船打翻了。周焱捂住耳朵,蜷缩起来,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墙板,枕边是小糙发圈,她贴过去,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下。&ldo;李政……&rdo;李政睁开眼,闭得太久,一时不太适应灯光,他用手挡了下,放下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沐浴露香味。李政抬着手,视线落在右手腕上。上面套着一个黑色的发圈,绷得他手腕极紧,那丫头应该没用过几次,发圈还跟新的一样,只是头发上的味道却留在了上面。他想起一个多小时前王麟生说的话。&ldo;十几天前,有个晚上她上派出所求助过,刚好是我接待的。&rdo;十几天前……李政算了算,大约是在西沪码头,赶她下船的那一次。傍晚赶她走,他跟狐朋狗友去吃饭,半夜回来,他刚跳上船,就听见她大声喊他&ldo;三哥哥&rdo;,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了驾驶舱。第一声喊得急,第二声喊得慌乱,第三声第四声,迫切害怕。船开走了,她喊出他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叫他&ldo;李政&rdo;,无助又恐惧。原来她那晚,去了派出所。